这个时候,已经下午了。
梅梅昏迷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梅梅的美丽早已声名远扬,如果有人在注意这方面的话,也早该意识到那些男人谈及梅梅时的不对劲了。
中原先生做主,态度强硬地为梅梅办了出院手续,出于谨慎起见,一直等到半夜才偷偷把梅梅连人带床运回去,一路回到了日式的庭院里。
中原先生告诉梅梅,他为她准备了两间已经做好密闭设施的和室,住在一间时另一间再通风,在找到发卡之前没有别的办法,请梅梅不要嫌弃。
梅梅当然没什么意见。
中也拉着梅梅的手,声音软软的:“姐姐要快点好起来。”
"中也,不要再打扰梅梅小姐休息了,"中原先生站在门外喊他。“过来,你该回房间睡觉了。”
"明天我们还会再见吗?"抱着某种隐晦的不安,梅梅这样问道。
“明天我一定会来看你的,”中也承诺道。“明天,后天,还有未来很多天我们都会见面。”
梅梅笑起来:“嗯。”
"那,就这样约定了哦?"中也一边被中原先生拉着离开,一边大声喊道。“明天我还会给你带花的!”
"好——"于是梅梅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明天见!”
身上的伤还在痛。
梅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绷带发呆,而这个时候,中也正披着一身夜色,奔跑向了梅梅最开始出现的树林的方向。
……
梅梅的作息总是有些混乱的。
习惯了终日躺在病床上,困了就睡过去,不困的时候如果没人陪着自己,那除了发呆便也只能睡过去。
也因此,梅梅的睡眠时间总是很长。
但获得了新的、健康的身体之后,她既遇到了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也遇到了很多让她感到不安的事情。她开始没什么困意了。
也因此,夜越深,梅梅越没困意。
梅梅回想前几天在树林里狂奔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其实更多的,还是害怕。
梅梅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想着那些摔到楼下生死不知、还在抢救的保安和追求者,想着那些看到同类受伤却一心一意追逐自己泣容的狂热的人……
想着明明向太宰承诺一定不会丢掉、却在奔逃中丢失的人骨蝴蝶,想着突然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其实每时每刻心底的不安都在悄悄滋长……
身上的伤好痛,被追的时候好害怕。
梅梅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开始不听话地流淌。
一直到天快要拂晓,她才昏昏沉沉地有了困意。
这时候,她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轻轻巧巧而跳脱欢悦的,柔软的裹着袜子的脚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中也抱着一大束花猛地拉开和室的纸门,脸上绽开一个如同春日苏生般的快乐笑容:“梅梅姐!”
在梅梅泪眼朦胧的视野里,少年橘色的发丝边缘在外面的日光照耀下好像在发光,如同金色的小小光源般,他背着光很高兴地笑,怀里一大束一大束仍然挂着清晨露珠的斑斓花朵几乎在柔软得几乎要将一切不安都融化的日光里,闪着晶莹的水光。
他如同门外的阳光般一下子撞入了她的心里,驱散了一整夜的不安与悲伤。
梅梅想笑一下,可是她太困了,眨了眨眼睛把因为被突然照进来的光刺激到而产生的眼泪眨掉,面前美好的一切渐渐模糊,她终于沉入了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的梦乡。
在彻底睡着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感觉到有一双柔软温暖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擦去了所有泪痕。
再醒来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
中也趴在她的床边,似乎是困倦得已经睡着了。
''……''
梅梅想,中也在做什么梦呢?
等他醒来之后再问他吧。
中原先生拉开门走进来,笑着向梅梅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把中也吵醒:“睡得怎么样?”
梅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愿意让中原先生知道自己哭鼻子了,眼神乱飘一阵,注意到了床边的花,声音一样也很轻:“这是中也放在这里的吧。”
中原先生无奈的笑了笑:“让您见笑了。这孩子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么一大束花……或许是还记得与您约定了要每天给您带花的事吧。”
梅梅望着那束花:“真的超好看啦……要谢谢中也才行。”
从不知哪里收集来的一大束野花,有鸡蛋花,牵牛,菟丝子的藤蔓与不知名的大朵大朵的紫色花团,柔嫩的野百合,还有最多最随处可见的野菊,扎成一束,在白色的窄口花瓶里绽放着一种令人心情愉悦的生命力。
中原先生看得出来中也收集这一大束花费了很大力气,不仅种类繁多,每朵花也都几乎没有损伤,朵朵新鲜而完整,甚至能在花朵的排布与配色中察觉到稚嫩但用心的痕迹。
“唔……”似乎是被他们轻声的交谈惊扰,中也嘟囔着抬起头来,天蓝色的眼睛在水光里朦朦胧胧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带着一片压出来的红痕。
中也揉了揉眼睛,把生理性的眼泪擦掉:"父亲……?还有梅梅姐……"
在与中也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梅梅发自内心地笑了:“早啊,中也。”
“昨晚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