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萝心情不佳。
难为她能在自己的美梦中情绪低落。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世上的事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有些事情谈不上孰对孰错,站在不同的角度自然有不同的理解。
不能说她大发慈悲放过巨尾雕是对,也不能说那人无辜被捕报仇雪恨是错。
可她还是不大开心。
一不开心,便想搞点东西填填肚子。
人生之趣,无非是吃喝嫖赌嘛。
她脚步一拐,跑去酒堂吃肘子,顺便要了壶甜酿。她喝不了多少酒,这玩意儿又不醉人,正巧拿来当个水,噗噗往下灌。
吃到天幕垂黑,周遭食客都已散去,只余她撑着下巴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思绪平静的时候,脑海中空空如也。思绪混乱的时候,不仅想着往昔经历,还会想怎么打破此处,出了这个不妄镜。
往深处想,她又不合时宜地念起裴忱之,也不知镜外的他与朱雀有没有来寻自己。万一他们迟迟寻不到那块屏障,自己岂不是要在此度过一生?
虽是好,可终究是个虚妄之地。
她起身,丢了菜钱,朝家走。
前厅烛焰闪烁,似乎有人在等她。离近了方才看清,果真有人。
那抹稍显孤寂的身影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眼前看着早已凉透的六菜一汤。
姜溪萝疑惑地走过去,在裴忱之面前挥了挥手:“你在做什么?”
裴忱之偏头看她,面无表情的,眉宇间凝着冷意,“你在外面吃过了?”
姜溪萝捂住嘴,心虚地说:“吃了一丢丢。”
“哦。还喝了酒。”
姜溪萝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辩驳道:“那不是酒,是甜酿!”
说完反应过来,这是假的裴忱之,她干什么要怕他?
于是她放下手,抬头挺胸,大爷似的坐在旁边。脸颊上浮着浅浅的绯红,怎么看怎么像是喝多了,语气也有些漂浮。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午?”
裴忱之不以为意,挥了手,热了饭菜,说:“既然只吃了一点,那继续吃吧。”
姜溪萝理直气壮:“你让我吃我便吃?我偏不吃。”
“好啊。”裴忱之忽然笑道:“那你别吃。”
“……”
姜溪萝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凑过去,盯着他幽暗的眼瞳,正想问问他什么意思,结果没忍住打了个嗝,一股甜味弥漫在二人之间。
她顿觉丢脸,捂住了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忱之挑着眉尖,抱着臂,明显在看她笑话。
姜溪萝剜他一眼,气呼呼地起身回房了。
夜半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裴忱之步履稳健,走到姜溪萝的榻边。床上之人气息绵长,睡的极为安稳。
他垂眸若有所思一阵,想起不久前只身踏入不妄镜内,寻找莽撞失踪的姜溪萝。
其实这是件颇为麻烦之事,每个人进入不妄镜中,所面临的光景皆是不同的。
他会掉入自己的执念幻境中,需要打破这层幻境,而后一重重寻过去,直到寻到姜溪萝的幻境。
可不曾想,他直接落入了姜溪萝这里。
一开眸,便是满桌菜肴。
他思忖了半晌,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后,决计在此停留一段时日。
因为幻境之中多是美妙,亦于躯壳上有几分好处。倘若在此化了姜溪萝的伏羲碎片,那必定能减轻她几分痛苦。
月华如练,倾泻而下。
他抬手,凭空化出一盏九幽灯与神莲花,那是他耗费精力与修为,在大漠之地寻了数日得来的。
两样宝物幽幽散着微光,打在小姑娘的脸上。
眼下想化掉伏羲碎片,唯有法器之间相生相克的法子能试一试。若是她心志坚定,裴忱之有五分把握功成,若是渡不了这劫,届时只有死路一条。
寂寂深夜,他立在姜溪萝的床头,神情晦暗。
良久,抬手动作,欲将法器推入她的体内。
蓦地,手被抓住。
姜溪萝扣住他的手,迷迷糊糊地半起身,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裴忱之将法器暂时挥开,借着手上几分力气将她拉起来坐好,淡淡道:“像是取你的命么?”
姜溪萝打了个寒颤,惊醒了。
她撒开爪子,揉了揉眼,看向法器,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裴忱之?!”
“不然呢?”
“真的是你!”
她兴奋起来,爬起来跪在被褥上,凑近了去捏他的脸,却被冷冷抵了回去。
“实不相瞒,看到你我竟然有些激动。”
她眉眼弯弯,就差上前拥抱他,以此感受一下他的真实。
裴忱之轻嗤一声:“怎么,假的那个我使唤起来不顺手?”
姜溪萝忽然噤声了,她眼巴巴觑着他,强颜欢笑道:“都是误会,大家都是朋友嘛。”
裴忱之懒得理她,只慢悠悠道:“躺好。”
姜溪萝顿时乖巧躺下,甚至盖好了被褥,一双明眸紧紧盯着他。
裴忱之将法器移回来,正要与她说明后果,却对上了她欣喜的眼睛。
他不由问:“你在开心什么?”
姜溪萝“啊”了一声,耿直地说:“你来救我,我为什么不开心?”
裴忱之默了默,又道:“救不活你也开心?”
“……那不行,我都死了还怎么开心,总不能面对阎王爷开心吧?而且裴大哥你智勇双全,有胆有识,怎么会救不——”
“闭嘴。”
“好的。”
姜溪萝盖住了下半边脸,看着上方的宝贝。
裴忱之见她如此,便不打算同她说后果,只瞥了她一眼,提醒道:“会疼。”
“我知道。”
正要动作前,姜溪萝忽然打断他,莫名其妙问:“所以你知道猫对蝴蝶示爱时说了什么么?”
裴忱之蹙了眉:“说了什么。”
姜溪萝笑道:“喵。”
“……不好笑。”
“好吧。那你继续。”
九幽灯在裴忱之的运作下,逐渐没入姜溪萝的丹田,姜溪萝忍着没吭。神莲花紧接着入体,她还是忍着没吭。
只是没一会儿,她便死要面子地拉过被褥盖过了脑袋。
自己躲在里面颤抖。
露在外面的指节攥得发白,一只温暖的大手探过去将其包裹住,随之而来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游走,企图减轻她的痛意。
裴忱之坐在榻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脑袋上的被褥。
“……裴、裴大哥。”闷闷的声音传来。
“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需要坚持多久。”
裴忱之:“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月。”
“……啊?!”
有没有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