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人一鸟安稳躺平,那姿势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虽说她俩各怀心事,但在睡觉一事上,谁也没亏待自己。
黄雀窝在被褥一角,正睡的酣实时,被不速之客裴忱之拎了起来。
也许是对主人的气息熟稔,即便是以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吊在他手中,小雀鸟也睡得极为乐哉,连眼睛都不带睁一下。
但它没反应不代表主子不忍心叫醒它。
透着盈盈月光,裴忱之面无表情地用两指指腹捏住黄雀的脑袋,小巧的身躯在他宽大手掌的对比下,给人一种稍稍用力便能捏死它的感觉。
而在黄雀美妙的梦境中,它啄着主子为它寻到的紫灵芝,心花怒放地敞开肚子吃。结果将将打了个嗝,便被突如其来的少女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它下意识动了动脑袋,觉得梦境好真实。
它真的喘不过来气了!
于是它被憋醒了。
眼皮掀开,却未看到梦中擒它的少女,取而代之的是主子那张一脸嫌弃的帅脸。
裴忱之倚在窗边,侧脸轮廓被月光覆盖下来,呈现出愈发棱角分明的下颌。身侧墨发仿若结了一层霜,眼瞳亦折射出一圈银白月辉,显得格外冷冽。
他若无其事瞥了一眼几步远沉睡的姜溪萝,漆黑眼眸扫回黄雀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慵懒,随手凝了个隔音结界后,薄唇轻启。
“有什么发现。”
黄雀从梦境中回过神来,扑腾着翅膀立到裴忱之的肩头,稀里糊涂地反问,“什么什么发现?”
裴忱之蹙眉看向它,而后伸出指尖指向榻上的姜溪萝,“她有什么异样?”
“喳?”黄雀一头雾水,那个臭女人有什么异样?
……它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道主人把它丢在这里是为了监视她?完蛋,它只顾着嗑瓜子去了……
它偷偷觑了一眼裴忱之,见对方脸上的不耐愈来愈重,忙不迭飞到老远,夹着嗓子保证道:“请放心!雀雀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只要她有不轨的行为,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裴忱之挑了挑眉尖,抱着双臂,警告地看了它一眼。
黄雀心虚地躲闪着目光,配上尴尬的鸟笑声,终于送走了来视察的主子。
它松了口气,重又飞到榻上,剜了一眼睡的一无所知的女人,肚量极小的埋怨了几句。
姜溪萝翻了个身,骇得它立马躺平装死。躺着躺着,紧绷的心弦在柔软云衾和少女清香中逐渐松弛,没一会儿,再次舒舒服服地会周公去了。
然而这回没睡多久,房门骤然被推开,声响在寂寂深夜尤为明显。
姜溪萝猛的惊醒,皱着眉心,惺忪睡眸往外看去。黄雀也骂骂咧咧地扑腾起来,大有“挡我睡觉者死”的意思。
它绕着房梁盘旋,忿忿一顿输出,“一回两回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喳喳喳!”
姜溪萝坐在床上怔了一瞬,下意识反问道:“有人来过?”
黄雀登时顿住步伐,翅膀捂着鸟喙连连否认,颇有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没有没有!”
若是暴露自己的身份,恐怕主人会劈死自己……
姜溪萝灵台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闻言只当它犯了个抽,草草打了个哈欠,懒得深究它话中深意。
门口由远及近的步伐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白棠的慌张问候。姜溪萝见她火急火燎地扑到自己榻边,嗓音裹着一层低哑,似乎也是在半梦中惊醒。
“溪萝?你房内可有东西进来?”
姜溪萝四下看了看,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她看看面容焦急的白棠,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黄雀,困顿着问道:“怎么了?”
黄雀忽然心生忐忑,它以为裴忱之悄悄进来之事被白棠发现了,于是趴在窗沿上噤声装死。
谁知白棠松了口气,继续道:“我房内进了个东西,像是一只怨气鬼。它蹲在床尾打算剜我的肉,被我发现后逃之夭夭了。”
姜溪萝皱着眉,这剧情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还不待她回话,白棠又一脸坚定,握了握腰间长剑,“它也许还在客栈,我怕你遭其毒手,遂来看看。眼下你没事最好,你且继续休息,我与元箫前去看看,以免它伤及其余无辜之人。”
半夜三更的,姜溪萝脑子有点慢半拍,等她反应过来时,白棠已经离开了。
她在墙边靠了一阵,而后冲着窗边黄雀招手。黄雀慢吞吞地移过去,警惕道:“女人,你要干什么?”
姜溪萝甚是无语地瞥它一眼,“改掉你这个口头禅。”
黄雀一斤的体重,十六两的反骨,它“哼”一声,不屑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又不是我的主人。”
姜溪萝慢悠悠说道:“好吧,正好我也不想养你。”她轻轻拔开床头的剑鞘,露出一丝寒光,映得黄雀恍了神。
“反正也不能拿你炼丹了,如今只能送你上路,以免被他们发现你不是我的灵宠。”
她轻飘飘地偏头看过去,想最后询问一下黄雀的意见。却不料一转头,便看见它狗腿的眼神,以及叫的贼溜的“主人”。
“主人主人,你叫我过来做什么?只要我能完成的,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姜溪萝:“……”
黄雀试探性地立在她拔剑的手背上,抱着委曲求全的心理,讨好地“喳”上一句,“放下吧,危险。”
姜溪萝不欲与它废话,她手一松,长剑便掉回剑鞘中。随后懒洋洋继续躺了回去,指挥着黄雀,“你去跟着他们,如果他们有危险或是快死了,回来告诉我一声。”
黄雀很为难,裴忱之让它跟着面前的女人,可没说让它跟着那无关紧要的两人。
它纠结了一阵,觉得不妥,于是试图反抗了一下,“那你呢主人?不跟我一起么?”
姜溪萝将被子一裹,声音闷闷道:“废话,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啊?”
黄雀更郁结了,它也想睡觉,为什么那只臭怨气鬼要大晚上的作乱?
它飞到被褥上,再次试图打动新主人,“那个,万一他们遇到危险了,我再回来通知您为时已晚吧?”
姜溪萝幽幽剜了它一眼,“晚什么?我又不是要救他们。”她抬起手腕又要去够床头剑,“为什么你这么多问题?”
见状,黄雀慌不择路地冲门口飞去,“我这就走,这就走!”
房内终于安静下来,姜溪萝继续安生地睡觉。
说真的,她对半路杀出的师兄师姐可没什么感情,若是他们真能被困于妖怪手下,于她而言应该算是个好消息,毕竟少了两个随时会危及她性命的人嘛。
届时她带着自己的银子跑路,他们是生是死,皆与她无关。
不过最难搞的是裴忱之,作为一个杀人简单地像捏死一只蝼蚁一般的存在,他的心狠手辣程度一定是主角们望尘莫及的。
姜溪萝觉得,若他们真知道了自己身怀伏羲碎片的消息,那么在取她狗命时,主角一定是心存愧疚、甚至要洒下两行热泪,以示身不由己。
而裴忱之则不同,他巴不得赶紧剖尸解腹,怎么快速怎么来。
总之,反派角色多少都沾点冷血无情。
黄雀出了房门后,并未先循着陆元箫与白棠的踪迹而去。它自认为自己是绝对衷心的灵宠,于是飞到裴忱之的房间。
为了赶快回到真正主人的怀抱,它照旧痛诉了一番姜溪萝的恶行,而后将她的吩咐告知于裴忱之。
适时裴忱之正立在窗前漫无目的地往下看,闻言只眯了眯眸,随即说出令黄雀欲哭无泪的一句话。
“她既这么说了,你便先这么做。”
黄雀觉得自己没人爱,它苦哈哈地飞走了,顺便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自立门户,成为新时代独立雀雀。
然而将将遇到一群为吃食东奔西跑的鸟鸟们,它顿时扇醒了自己,怎么能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主人是它的天是它的地,它不能离开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