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歇暮伸出手,抠掉手臂上才结痂的伤口,掉落的时候还有些疼,血蜿蜒漫出,她用手指沾上一些,然后向他递递去。
生冷的视线终于从她的脸上转到了锁骨上,只是眼中看不出波澜。
他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在没人看得见的水下,小小的尾巴尖一点一点地玩弄着底下的石头。少女的身体微微往前靠,狐狸眼弯成了月牙,指尖勾起一点血,递到他跟前。
终于,一直垂放在水里的手伸了出来,带着凉意攫住了她的手腕,将手指的血吞咽了下去。长臂一捞摁住她的肩,低头伸出舌头。
痒痒的触感传来,她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视线落在他的背,近距离看,那个十字伤口更加可怖,插进去的人显然下了狠手。而且,这个伤口,贯穿了他整个身体。
除此以外,他的背很宽厚,胛骨和人类基本无异,皮肤几不可见毛孔,有点透明肉质的感觉,皮下带着细碎的银色斑块。
这些细碎的银片淡淡的,由上到下,由浅到密蔓延了他整个身体。和传说中的人鱼极其相似,腰部以下潜在水里,只感到波光粼粼,那色彩无法用任何形容词去赞美,在光线下,反射出耀眼的银紫色。
单歇暮收回了视线。
他一下一下地舔着,垂下的眼里有光在转,最后的血都舔干净了,忍不住还吸了一下伤口。有细细密密的痛过传来。单歇暮有些不适,但是没有推开他,满身的都是痛,这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舔完后,他直起腰,本来没有表情的脸,此时带了点懒洋洋。视线盯在她手臂上的伤口,尾巴尖拍打水面,啪啪作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才幽幽看了她一眼,这是目前为止,单歇暮觉得算得上最有感情的一眼。
脸虽然生冷,但是确实是有灵智无疑了。那就是可以沟通了。
单歇暮摸上了伤口,痛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几乎感受不到了。
他会克制欲望,这是与野兽最大的区别,也是人与野兽的区别。他对血很渴望,可是又极其克制,丝毫没有在舔完后还要扎破她继续喝的意思。刀尖上跳舞、虎口旁拔须,就是想要验证他是不是喜欢喝血,是不是对她并不会有实质的伤害。目前看来,她是安全的,她松了一口气。
人类在面对未知的且比自己强大的生物时,一般都会感到不安,可是单歇暮在他面前,没有感受到攻击性和危险性,只感受到了平和感,这令她有些诧异。
突然,身上一轻,那道身影又钻入了水里。
这次接触,依旧没有任何的交流,看来他和她沟通的意愿不强烈。
洞内一下就静了,只留下水滴声。单歇暮看了一眼水潭那颗黑乎乎的脑袋,呼出一口气以后,不甚在意。
坐了一会,她撕下外衣,缠在脚上,然后在洞里挑了一块离天坑水潭比较近的平坦大石头,又撕下一块布,沾上水,来来回回地把石头擦干净,连带边边都擦得一尘不染。虽然石头有些地方不是很平整,但是这就是她的“床”了。
她暂时离不开这里,就只能找个居所先安置下来。这里无疑是她的最好选择。她黑漆漆的眼睛望向了水潭里的人,无声的祈祷,看在她这么新鲜的份上,今晚他最好不要离开,不然第二天,他就等着吸干尸吧!
随后,她又把大石头附近尖锐的小石头都挪开,捧了暗河边的细沙放在石头旁边,后又出去洞口抱了一大堆干枯的叶子铺在细沙上。脚底下的触感虽然不尽人意,但是也比什么不处理的强。
水潭里的人本来是靠在石头上的,但现在改为趴了,视线跟着单歇暮动来动去。并没有对她的行为表现出抗拒。
已经接近午后,除了水,单歇暮再没有进食过其他东西,饿得慌。看水里的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准备给她找吃的样子,她再次走出了洞口。
她往河岸两边的山瞧了好一会,才看到了在洞口一侧大概五十多米的地方有一颗果子树,近了才发现,果子青青的,形状像梨,应该是野生的鸭梨。细细看去,还是可以看到有一些果子的皮已经变成黄褐色的了。
单歇暮费九牛二虎之力,堪堪折下了一棵两指粗的树枝,来到树下。她一来到树下,有密密麻麻的奇怪声音似乎从哪里传来,不过她左看右看没看到后,就没有再理会。
小心翼翼地顶下了几个野鸭梨,有些掉落到了茂密的树丛中,她捡起几个够得着的用衣服半兜着,就打算打道回府。
可是没走几步,刚刚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黑色密密麻麻的影子在空中飞舞,来不及回头,脸上就是一疼,一群黑影来势汹汹聚集,冲她嗡嗡飞来。
她本来就肿的脸,立刻感到比针扎还疼,手里的梨也不要了,捂着脸,惊呼一声,又气又怒地往洞的方向跑。
她不知道的是洞内的人很警觉,在她叫的第一声就蹿到了洞口,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慢悠悠地等了好一会他才往上蹿下跳的人滑去。
被带入水中的单歇暮被呛了一口水,水咕噜噜往嘴里灌,她奋力挣扎推开眼前的人,浮出水面。
被蛰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特别是脸部,肿胀紧绷、发热。浸水后的伤口也开始疼,浑身似针扎。疼得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这种感觉讨厌极了,令她讨厌到了极致。很久没有过的阴郁涌上来心头,比昨天晚上身处黑暗还要难过。
就连眼前的人也激不起她的兴趣了,疼痛将她围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日来堆积在心头情绪在这一瞬间膨胀到了极致——无力、空虚、低落、厌恶充斥在她的内心。
水的压束感沉沉地,密密包裹着她,沉下去吧、沉下去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疼痛、难过都不会再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了一切。
在水即将没过她眼睛的时候,一双手撑住了她,然后和她对视,在确认她没有反应后,立刻将她抱出了水面,把她放在了刚刚她擦干净的石头上。
只是石头上的人一动不动的,就像布偶娃娃一样,眼睛是空的,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有眼泪还在往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