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懿都没有反应过来,魏连英已经道,“太子,跪下接旨。”
慕懿便朝着晋文帝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朕年届五旬,在位二十一载,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
……”
魏连英的声音,缥缈而虚幻,还在耳边蕤蕤响着:
“皇三子懿,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听到最后几句,慕懿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这是遗诏啊!
他连忙狠狠磕了一个头,惊呼道,“父皇!”
晋文帝摆摆手,“不必多言,你若不是太子,只是朕的三皇子,父皇不会对你说这些,但你是太子,是父皇的继承人,是东秦未来的君主,你不能做温室里的花朵,朕会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告诉你。
这番,以你的名义,邀请一些与你亲近、或者你觉得你能收服的有能力有潜力的臣子,一起带到京城卫去狩猎。
朕会留下守城,剩下的野火,找得到,万事大吉,这张诏书便可留到朕殡天时再用,你就当趁这次,与那些臣子亲近亲近,拉拢拉拢人心;若燕王当真这般心机深沉,将野火藏得那么紧,上巳节那天,朕哪怕与他、与京城的百姓同归于尽,也是死得其所,你直接在京城卫宣读诏书,就地登基。
我儿,东秦,就交给你了!”
慕懿含泪摇头,“不,父皇,儿臣羽翼未丰,担不起整个东秦,东秦离不开您啊!儿臣留下守城,您带着得力大臣出去避风头。”
晋文帝颜色渐渐严肃起来,“胡闹!你为储君,如晨日,朕为老君,如夕阳,东秦的未来,在你手里,每经历一件大事,你都得学会成长!否则,就算到了未来,你也不可能成为合格的皇帝!”
魏连英跟着劝道,“太子,您就听皇上的吧,这可干系到东秦的存亡,您不能任性。”
晋文帝看了魏连英一眼,良久,道,“到时候,你也跟着太子走。”
魏连英愣了愣,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到晋文帝脚边。
“不,老奴一介残身,伺候皇上一辈子了,实在不想跟皇上分开。若皇上洪福齐天,度过此关,老奴就跟着皇上继续享福,若皇上命中注定有此劫,老奴就算跟到黄泉,也要继续伺候皇上,只求皇上别嫌弃老奴愚笨。”
晋文帝嘴巴张了张,竟也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久,才叹气道,“你这是何苦,你一个阉人,留下,又帮不了朕什么,不如跟太子走,若朕有个山高水长,你就告老还乡,朕会给你一笔钱,你回去找同族的穷苦人家认几个义子义女,养老应当也不成问题。”
魏连英急得连连磕头,“老奴七岁就进宫了,哪里还有什么故乡,皇宫就是老奴的故乡,皇上您就是老奴的亲人,老奴哪里也不想去,死在皇宫里,才是老奴的归宿。”
晋文帝终于不再言语。
回到东宫的慕懿,心情低落得不行。
一夜过后,他想通了,若老师此刻在,一定会和父皇做一样的选择。
于是,他收拾好心情,如晋文帝所愿,先将阮坤和封商彦召进宫来——
阮坤是他舅舅,自不必说,封商彦是秦慕修亲口告诉他可以信任的人。
他将晋文帝的安排,一五一十告诉两人。
“本宫年轻,识人的本领,不如舅舅和封大人,本宫想请舅舅和封大人,帮本宫拟定这次‘狩猎’该邀请的大臣名单,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两位谨而慎之,为本宫分忧。”
听了慕懿的话,阮坤和封商彦都是冷汗涔涔。
不管上巳当日会发生什么,这名单,基本上都是确定东秦未来的格局的,沉稳如他俩,也觉此任极重。
但两人没有辜负慕懿的信任,任务虽重,却没有推诿。
“太子所言不错,事关重大,我们俩,一时间没有太多头绪,要找个地方,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慕懿点头,“好。”
当晚,封商彦便送进来一张长长的名单。
“这里是微臣和阮将军共同商量出来的,文官五十位,武官五十位,并不都是成名官员,但都是有能、忠心之士,加以栽培、引导,应当都会成为肱股之臣,太子请过目。”
慕懿打开名单,果真一个个过目起来。
看到不熟悉的名字,会认真询问来历、任职在哪里、有什么长处等等。
封商彦一一解读,整个名单拉完,已是又一天天明。
这一夜,不止他们彻夜未眠,地下城内,阿大亲自带着郝老三手里的弟兄们,也找寻了一夜。
可是收获寥寥。
剩下的几千罐野火,就像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阿大气得捶墙,“这个燕王,可真是老奸巨猾!一日找不到野火,京城就一日处在危险之中!”阿二问道,“那怎么办?地下城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总不能掘地三尺。”
阿大挠了挠头,“我去问问郝爹,他是老江湖了,或许有法子。”
郝老三闻说,也挠了挠头,“就再也找不到了?”
“没错,地下城我们都是很熟的,每个甬道都翻了,真的没有,会不会,剩下的几千罐,其实不在地下城,而是在地上?”
郝老三眼睛微眯,“不太可能,一罐野火,就能炸毁一栋宅子,太招眼了,他不敢往地上放,地上也没有那么大的法外之地让他放。”
“那到底是哪里呢!”阿大又开始毛躁。
郝老三瞪了他一眼,“毛病又犯了?我跟你说过甚么?你还有一个月就十八岁,已经是个男人了,别遇到点事儿就毛毛躁躁的,一点儿压不住事。你现在是少主的人,别给少主丢人!”
阿大撇撇嘴,收起了准备捶墙的拳头。
郝老三见他收敛,才慢吞吞道,“你们这群毛孩子,也太自大了,不过是小时候在地下城钻钻,就敢说完全了解地下城了。”
“郝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地下城,其实有两个。”
“什么?两个?“阿大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