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和伙计虽然听不懂陆疏禾的话,但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
伙计羞愧道:“小人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陆疏禾也不想与他们多说什么,“你们今日带来了什么?”
伙计精神一振,喋喋不休地介绍起衣裳来。
什么百褶裙、白棉裙、八幅裙、综裙,什么孔雀纹、鸳鸯刺绣、合欢花,陆疏禾听得面无表情。
全都听不懂。
她以前只喜欢穿裤子,若是在现场遇到可疑的人,跑起来方便。
陆疏禾左听右听,下了结论,“你们还是随意留下几件好了。”
“给小姐的衣裳,是要量身定做的,”掌柜笑呵呵道,“一会儿会有人来给您量尺寸,若您对这些花色都不满意,我再请人重新去做。”
陆疏禾十分不解,穿个衣裳而已,有那么麻烦吗?
言青洛却万分激动,“哇,这些衣裳比苏昱珩送给我的,好看多了!”
掌柜犹豫道:“姑娘说的,可是苏侍郎?”
“是吧,”言青洛不甚在意,“他似乎是这么一个官。”
伙计嘴角抽动。
这两个姑娘,一个是未来的世子妃,一个是侍郎的好友。
事实证明,狗眼看人低,会遭到报应。
以后即便是乞丐进了店里,他也要热情招待!
靖安王府建得比邱侯府要气派得多。
只不过从建筑来看,都是近几年新盖的楼阁。
姜呈与父亲姜绪安无意于扩建王府,但陛下不允,亲自找人将王府重新修整过。
如今王府奢华气派,盘结交错的青石板路连接着多个四合院落。
正中央的花园环山绕水,满是珍花异草。
楼阁交错间,府中的小厮便显得格外少。
靖安王姜绪安素来清廉,家中没有留过多下人。
王妃陈蓉潜心理佛,更是不喜奢华。
千博斋是府邸的书斋,更是姜呈办公之所。
斋内书橱林立,竹简浩如烟海。
姜呈正坐在案前看卷宗。
他离开京城太久,积攒了许多事物。
不过最让他在意的,是最近刚刚发现的“人手案”。
目前京中已发现三个人手。
最初两个出现时,大家都以为是同一人的,后来发现,两只手竟都是左手。
虽然目前还未发现尸体,但让人不安的是,已有三位官员,声称自己妻、女、子离奇失踪了。
就在姜呈眉头愈来愈紧时,扣门声响起,傅珣走了进来。
他向姜呈行礼道:“世子,苏侍郎来了。”
姜呈语气极淡地应了一声,“带他过来。”
傅珣一怔,“带到这里?”
通常情况下,姜呈只有见自己的人时,才会带到千博斋。
苏昱珩的官位不算闲,但他本人无心仕途,是出了名的闲官。
虽然如此,但苏昱珩的父亲苏太傅可不一般。
在朝中,苏太傅的地位仅次于许珉和姜绪安。
与苏昱珩走得近,在其他人眼中,会有不一样的含义。
更何况……
在姜呈离开之前,他与苏昱珩还只是点头之交。
傅珣拧着眉,一时没有动作。
他隐约察觉到,姜呈在魏州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一些变化。
见傅珣不动,姜呈淡道:“若我使唤不动你,你便去找父亲,你与父亲的行事风格更相近,我在魏州郡就与你说过,以后你可跟着父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珣眉眼低垂,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好像深邃的夜空蒙上了淡淡薄雾,他神情复杂,道,“世子,你与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姜呈抬眸看去,神色平静,“我一直没有变过。”
傅珣静默良久。
姜呈静静地看着他。
天气渐渐凉爽,舒适的风吹进书斋,似要送走斋中的静谧。
好半晌,傅珣才冷静道:“我是你的侍卫,不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说罢,傅珣转身离去。
姜呈淡漠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下头继续看卷宗。
走在靖安王府的长廊上,苏昱珩一直抬着头,打量内沿斗拱上的彩画。
画作十分精致,栩栩如生,鲜艳的颜色拼凑在一起,仍不失典雅。
苏昱珩赞叹道:“不愧是靖安王,府里的东西都比其他地方要好。”
傅珣跟在苏昱珩一旁,为他引路。
闻言,他微拧了下眉。
思索良久,傅珣压低声音,问道:“苏侍郎,属下斗胆,可否问苏侍郎一个问题?”
苏昱珩温和地,“傅兄但说无妨。”
福询问:“世子在魏州郡,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为何这么问?”
“世子似乎有些变化,而且……”傅珣看了一眼苏昱珩,“以往,苏侍郎不会来王府。”
苏昱珩抱起臂,若有所思道:“姜呈的确有些变化,不过在我看来,这不是坏事。”
傅珣面露疑惑。
苏昱珩笑道:“你可知,从前在我们眼中,姜呈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珣一顿,摇摇头。
苏昱珩道:“刚满六岁,我们便一起进入国子监读书认字,那几年,在我们所有人眼中,姜呈一直都是一个古怪的人。”
傅珣微怔,不解地看过去,“世子聪慧,六岁便能写诗词歌赋,会做文章,为何奇怪?”
苏昱珩却只是笑着摇头。
姜呈年幼时,姜绪安还不是王爷。
他的经历和邱毅很相似,曾在二十年前立下大功,被封为侯,但也止步于此。
当时陛下刚刚登基,皇位还未坐稳,朝中上下,全靠丞相许珉打理。
许珉似乎不喜欢姜绪安,姜绪安一闲便是许多年。
无处施展才华的他,似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培养姜呈身上。
小时候的姜呈,古怪又刻板。
他严格遵守夫子的规定,没有一分一厘的差池。
年纪小时,其他人都还有玩儿的心,唯独姜呈,一到学堂,便拿出竹简苦读。
最开始,其他人还叫他一起,被拒绝久了,就只当这个人不存在。
夫子倒是很喜欢姜呈,时常表扬他,而其他人只能挨手板子。
姜呈的说话方式也很奇怪,不是他感兴趣的话题,即便旁人主动与他交谈,他也不理。
而他感兴趣的,几乎没有。
他的眼中似乎只有竹简。
姜呈古怪,父亲又被遗忘,他的待遇自然不好。
他时常被欺负,但从不会抱怨。
年纪稍长后,苏昱珩看不过去,会为姜呈说几句话。
其余人不敢得罪苏太傅,对姜呈的欺负,才渐渐停下。
苏昱珩一直以为姜呈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毕竟即便是被欺负,他也没还手过。
结果那次随陛下去行宫狩猎,一人不慎跌落马下,被猛兽追逐。
其余面露惊惧,没人敢上前。
唯有姜呈,竟提了一杆长枪便纵马追了过去。
那一刻,苏昱珩才真切地意识到,他当初没欺负姜呈,是多么的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