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马城里张士贵正在饮酒作乐,忽有士兵进营报道:“大老爷,快快准备迎接元帅。元帅今天奉旨来犒赏三军,马上就要到汗马城了。”
张士贵父子翁婿六人连忙披甲出汗马城迎接,果然见尉迟恭带领人马前来。张士贵跪下道:“元帅,小将们不知元帅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帅爷恕罪。”
尉迟恭道:“不必计较虚礼。快把十万兵丁花名册,献上来给本帅看。”
回到汗马城中,张士贵将花名册交给尉迟恭。尉迟恭接过来交给大儿尉迟宝林藏好,道:“这是要紧之物,若不先问他要来,恐怕他把薛仁贵的名字抹去了。”
张士贵连忙吩咐备宴,给元帅接风。
尉迟恭道:“不用了,本帅有话说。”
张士贵道:“是。”
尉迟恭又道:“先前皇上驾困凤凰山,幸好你搬兵将救圣驾回城,所以皇上御赐恩宴,派本帅到汗马城犒赏十万兵丁,还要让兵丁一个个都要打我面前经过。皇上担心本帅饮酒无度,埋没了士卒,所以我奉旨戒酒,你们不要想用酒来迷惑我。若有一句不依,看刀伺候。”
张士贵应声道:“是。”
尉迟恭吩咐道:“教场中须高搭将台,东边要扎好十万兵马的营盘,好让兵丁住在营中听点;西边也要扎十万人马的营盘,不许一卒在里面。依本帅之言,前去备完,前来缴令。”
张士贵答应,同四子一婿退出帅营,道:“孩儿们,如今为父性命难保了。” 张志龙问:“爹爹何出此言?”
张士贵道:“我儿,元帅哪里是来犒赏三军的,分明是来查找应梦贤臣薛仁贵的。”
张志龙道:“爹爹,不碍事。只要将薛仁贵他们几个兄弟藏起来,他就查不出了。”
张士贵道:“九个火头军名姓现在都在花名册上,怎么藏?”
张志龙道:“爹爹,不如将九人藏在离城三里之遥的土港山神庙里。到时随便叫众人混过去,十万人马,他哪里看得清。”
张士贵道:“我儿言之有理。” 当晚,张士贵就亲自来到前营,薛仁贵忙道:“不知大老爷到此有何吩咐?”
张士贵道:“薛礼,我为了你们九人,时刻挂心。没想到元帅奉旨下来犒赏三军,倘若你们几个被查出来,那时,九条性命就难保了。这离城三里之遥,有座土港山神庙,那里无人来往,你们九人今晚就躲到庙里去,酒饭我会差人送去。等元帅走后,我再招你们回来。” 薛仁贵道:“多谢大老爷。”
说罢,薛仁贵连忙和自己的八个弟兄静悄悄地出了营,往土港山神庙而去。
尉迟恭吩咐二子,明日早早去教场,二子答应:“是。”
第二天,张士贵父子全身披甲在教场中准备好酒肉,元帅父子来到教场,上了将台,排开公案,传令十万人马,安住在东边的营里,又吩咐尉迟宝林:“你将兵器拿在手,站在西首营盘。为父点过来,你放他进营,若有兵卒进了营又出来的,就用枪挑死。”
尉迟宝林回应道:“是。”然后立在西营。
尉迟恭道:“张士贵,你在东营须要小心,本帅点一人,走一人,点一双走一双,若要糊涂混杂,不听本帅之令,拿你问罪。”
张士贵听得心惊胆寒,道:“得令。”然后低声道,“我儿,如今该怎么办?为父以为能随便糊弄过去。如今他发令这样严明,谁来充当火头军?”
台上尉迟恭把花名册展开,叫次子宝庆看好,然后便开始一一核对。过了几天,点到前营军的名册,到了月字号营,张士贵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冷汗,道:“为父危在旦夕,你们可有什么计策?”
张志龙道:“爹爹,听说元帅喜欢喝酒,如今奉旨在此,勉强戒酒,但过了这么多天,哪里耐得住?今天刮的是南风,我们可以将上好的酒水倒在缸中,冲来冲去,台上自然酒香四溢,到时候看元帅什么反应,然后见机行事。”
张士贵道:“好办法。”然后就吩咐家将把自己私藏的酒倒出来。尉迟恭在将台上,南风果然把美酿的香气吹了过来,尉迟恭闻着喉咙酥痒,看了看四周,要不是戒酒牌挂在脖子上,他一定早就找酒来喝了。
张士贵父子见尉迟恭眼睛又往这里瞄,猜想他一定是馋喝酒了,便道:“我儿想个办法,把酒献上去,把他灌醉。”
张志龙道:“爹爹,我们可以用酒泡上茶叶,献上去,就说这个是茶,元帅如果喝下去不说什么,我们就继续献上去,若元帅发怒,丢下酒杯来,我们就说是茶司不小心泡错了,这样又怪罪不到我们身上。”
张士贵道:“此计甚妙。”于是连忙在酒里放些茶叶,走上将台道:“元帅点兵辛苦,请用茶。”
尉迟恭接过来,一闻酒香冲鼻,欣喜若狂,一饮而尽,心想:“这张士贵,人都说他奸佞,本帅看来,倒是个好人。
他看我奉旨戒酒,不好明喝,就暗中将酒当茶,拿来给我解渴。这样本帅喝多少也不会有人察觉。”
便道:“张士贵,再拿茶来。”
张士贵见元帅又要喝茶,就放心让张志龙泡茶。尉迟恭一口一碗,只说拿茶来,就这样一连喝了十来碗,也不继续犒赏三军了。
尉迟宝庆看见爹爹如此喝茶,就疑惑起来,抢过茶碗一闻,立即气得把茶碗扔下了将台,并劝他不要再喝了。可是尉迟恭的酒瘾已经上来了,怎肯听劝,又见已经被发现,便不再遮掩,准备开席畅饮。
张士贵巴不得这样,就连忙吩咐大排筵宴,尉迟恭这下可过足了酒瘾,喝得大醉,然后便回营睡觉去了,把犒赏找人的事交给了张士贵处理。
尉迟恭走后,张士贵便吩咐自己手下接着犒赏三军,但却不再像尉迟恭原先那样一一查点。一起唤来几百名,如此一分。最后,没用上半天工夫,两个营的人都领到了恩赐。
尉迟恭睡到黄昏时才醒。尉迟宝庆跟他说了醉酒之事,这时候尉迟恭才知道自己办错了事,后悔不已。这时候他又听见营外猜拳行令,弹唱歌吹,欢舞之声不绝,便问何故。
尉迟宝林道:“就是那些兵卒,因受皇上犒赏,所以都在营中欢乐畅饮。”
尉迟恭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尉迟宝林道:“黄昏时候。”
这一日正巧是中秋佳节,月色辉华,分外皎洁,尉迟恭道:“我儿,随父出去走走。”父子俩离了帅营,往东西营盘走来转去。
尉迟恭走到靠东的大营帐边,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在喝酒,只听见其中一个道:“哥哥,来来来,我们再饮一杯。”
另外一人道:“兄弟,你吃自己的吧,我没心情。”
“哥哥,为何如此?”
“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喝,可是真正的血汗功臣却没福受皇上的一滴酒和一块肉呢。”
“哪个是血汗功臣?”
“他攻打关城,势如破竹,皇上和元帅的性命都是他救的,这样的大功劳都没能吃到皇上赏赐的酒肉,我等摇旗呐喊的人,倒吃得醺醺大醉,还不知足?”
尉迟恭听到这里,急忙走到二人身边,问道:“刚才你说有血汗功劳的,反不受皇上滴酒之恩。那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功劳,为何没有犒赏,如今在哪?”
那人道:“我要是说了,张大老爷定会归罪小人,我性命也难保,所以不敢说。”
尉迟恭道:“你怕张士贵加罪,难道本帅你就不怕了?”
那人一听,惊出一身冷汗,道:“啊,帅爷饶命,小人说就是了。元帅,前营有结义九个火头军,武艺精通,本事高强,其中有个名叫薛仁贵,穿白袍子,使方天画戟,称得上是一员无敌大将。进东辽关寨,都是他冲锋陷阵。他一路进兵,势如破竹,只因大老爷替女婿冒功,所以将薛仁贵埋没在月字号做火头军。前日元帅到来,大老爷将他们藏到土港山神庙中,所以没有领受皇上洪恩。”
尉迟恭道:“原来如此。土港山神庙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离教场三里之遥,松柏旁就是了。”
尉迟恭道:“先饶你狗命,去吧。”
那人道:“多谢帅爷。”
尉迟恭父子来到山神庙,悄悄往里探看,只见火头军的九个兄弟排开筵席,吃得正高兴。只有薛仁贵闷闷不乐,无心畅饮。
周青道:“大哥,不必忧愁,快来喝一杯。” 薛仁贵道:“兄弟,你们喝吧。我到港上赏赏月,一会儿就回来。”
薛仁贵离了山神庙,朝松柏亭走来。
尉迟恭静悄悄地跟在薛仁贵背后,往东行走了数箭之遥,薛仁贵在空野涧水边立住,对月长叹道:“我想一日寸进,不惜劳苦,离家万里,跨海保驾征东,谁知立了多少功劳,皇上全然不知,埋没在月字营里做火头军。摇旗呐喊之辈,尚受皇上恩典,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反吃不着皇上酒肉,像偷鸡走狗一样,身无着落。”薛仁贵叹息良久,眼中流泪。
尉迟恭听得明白,忍不住赶上前来,一把拦腰抱住薛仁贵道:“抓住你了!”
薛仁贵以为是兄弟开玩笑,就道:“兄弟,不要胡闹。”
尉迟恭的胡须扫在薛仁贵后脖子上,薛仁贵回头一看,见到一张黑脸,直跳起来道:“不好!”说罢就把身子一挣,尉迟恭没站住,仰头栽倒。
薛仁贵抛开双足,朝山神庙跑来。八人正吃得高兴,吓了一跳,都站起来道:“大哥,怎么了?”
薛仁贵爬起来,道:“兄弟们,快逃命。尉迟老元帅前来捉人了。”
八人听见,吓得浑身冷汗,大家伙三两脚把一座夹墙踹坍,跨出墙,拼命逃走了。
尉迟恭赶到山神庙,把门打开,只见桌子上碗碟、灯火还在,就是不见有人。这时,树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奉旨拿下尉迟恭。” 尉迟恭听了,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徐茂公。
徐茂公笑着道:“你逆旨饮酒,此乃大罪;如今找不到应梦贤臣,也该取下首级。”
尉迟恭道:“逆旨饮酒,还望大人隐瞒,若讲应梦贤臣,本帅虽未查取,方才却已亲见,待天色一亮,本帅自往汗马城,将张士贵动刑,不怕他不招出来。”
徐茂公道:“现在去责罚张士贵,反倒罪及己身,还是先随我回凤凰城去吧。”
尉迟恭无奈,只好和军师连夜赶回凤凰城。
天色将明,太宗坐在御营中,尉迟恭见驾后道:“陛下,老臣前去查点应梦贤臣,没有查出,还望陛下恕罪。”
太宗道:“王兄查不出就算了。”
程咬金却道:“老黑,陛下恕你的罪,我却饶不了你。
是你自己把头割下来呢,还是要我动手来割?”
尉迟恭笑着道:“老千岁,你又在这瞎搅和了。军师大人都没认真,你认真什么劲?”大家讥笑一场。
三天后,太宗命张士贵继续进兵,破关攻城。张士贵领了圣旨,传令大小三军,放炮起兵。大军离了汗马城,一路下来,约有三百余里,到了独木关安下营盘。太宗随后进兵到汗马城停扎,只等张士贵破关报捷。
张士贵进攻关寨只靠薛仁贵,但薛仁贵自从在土港山神庙被尉迟恭吓了一惊,逃跑路上又受了些风寒,就卧病不起了。张士贵心中闷闷不乐,停营三天,一直没有出战。
汗马城中太宗又有旨意传,催张士贵赶快进兵,急得张士贵无头无脑,天天差人往前营查探薛仁贵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