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虞生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口,可好像哪里都有伤口。
他艰难问道:“……是不是很痛?”
沈织玉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然而此刻一听到师父这么问,顿时觉得浑身都痛了起来,连骨头缝都疼,心口更是突然酸涩得如同吃了颗柠檬似的。
她眼眶涌上雾气,没有回答,直接把脑袋埋进他怀中,伸手扯死死攥着师父的衣料,先是呜咽,逐渐演变为嚎啕大哭。
谢少虞轻轻抚着她的背,以此安慰她,然而手接触到的又是大片粘稠的猩红的血。
沈织玉越哭越来劲,哭得险些哽住,仿佛流出来不是眼泪,而是那些知名的以及不知名的所有委屈,似乎哭出来了,就会全都消失一样。
声音渐渐变小,沈织玉开始迷迷糊糊的道歉:“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不想的,我不想……我好像只会给你添麻烦……”
谢少虞叹气,抚了抚她的后背,一字一句认真回复,声音轻缓尽量放柔:
“说什么傻话,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我疼,我好疼,她们把钉子打进我骨头里,用链子穿,穿进我肉里……我好难熬,我被抓过来,我不知道该怪谁,好像都是我的错,可我好像也没做错……”
见她哭累了,谢少虞轻轻移开一点点距离,蹲身抱住她,让沈织玉能重量靠在他身上:“怪我,怪师父,是为师来迟。”
沈织玉顺手抱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泪打在他颈间,沈织玉把头搁在师父肩上,前言不搭后语的继续喃喃着:
“明明是其他宗门,被……被湘芸利用上门找麻烦在先,我也没不想……不想给宗门添麻烦,我一开始做什么事情……就都,都不想连累泽云宗。湘芸,我,我也没得罪过她,明明是她一开始就……就针对我,在道衍宗令其他人排挤孤立我,算计我灵根,冤枉我谋害师姐……可明明都是湘芸算计的,我背着谋害师姐的罪名离开道衍宗……”
谢少虞没有打断她,认真的听着沈织玉吐露着心底难过,只是在她停顿歇气的片刻,应声附和:
“师父知道,师父一直都知道。”
“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可这次其他宗门的拿,拿我谋害师姐的事情说事……说我可以谋害师姐,我就一定能做出勾结邪修的事情,可我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做过,师父信你。”
“师父不在,她们都欺负我……可我明明从来没得罪过他们那些人,天珩宗,我……我还帮过他们的……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锅都往我身上扣?”
“是他们的错,他们不分好歹,他们听信流言,师父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的。”
谢少虞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抚着她头顶发丝,不断的出言安抚。
沈织玉就像初学步的孩子,摔了没人搭理或许没感觉,一旦有大人哄着,就会放声大哭,谢少虞的声音越轻柔,越哄着她,沈织玉就越说越伤心。
“我过来以前……就被人孤立欺负,可我没错,只是她们找我帮忙我那次有事就没帮,就一次没有,她们就觉得好像我欠她一样,开始孤立我……总有人说,你没问题,别人怎么会欺负你?可就是会啊……就是会!明明是柿子都挑软的捏,为什么哪里的人都爱扯受害者有罪论?”
“以前是,现在也是!我跟那些宗门的人好好解释,结果道衍宗的人说,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可我真的没做过啊……”
沈织玉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愈发的语无伦次,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抓住什么念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事没事,乖,你不需要无所谓的人信你。师父和泽云宗的人都信你,你师伯信你,你那些师兄都信你。”
“我恨,我好恨那个病态的世界,可来了这里……还是有人对我步步紧逼,我也想平平常常的活啊……我以前明明,连,连鸡都没杀过。”
沈织玉脑中乱成一团。
心底埋藏得太久的情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连她以为自己都快忘了的委屈都一并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以前被霸凌患了双相,靠昂贵的药物度日,我怕自己伤害无辜的人,可我控制不住厌世,我控制不住极端,嫉世恨俗……我经常想世界毁灭,全都毁灭,这一切!我知道很多人无辜,可我也控制不住我这么想……吃药也控制不住……我不知道我现在在说什么,我就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我以为死是终点,可我死了,又到这里来了,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又与以前的一些事情重叠起来……”
沈织玉说到这里,再也没说话。
半晌过去。
“师父,我……我好累,眼皮好沉。”
“听话,累了就睡吧,师父会带你回去。”谢少虞垂了垂眸,长睫微颤,声音却依旧温和轻柔:
“别担心,等织织一觉醒来,所有的事情师父都会处理好的。”
“师父,我身上好疼,我会死吗……”沈织玉的声音越来越轻,似是累极,却强撑着掀起眼皮:“是不是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我不想睡,我舍不得你们……”
“不会的,不会的。”
“我好像这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血。”嗅着师父身上清雅的莲香,沈织玉好似在自顾自的问着自己,又自问自答:“不知道我这次死了,是真的死,还是会回去?不对,我回不去了。”
谢少虞稍稍抱紧了些她:“不会的,别瞎想,有师父在。”
沈织玉还想说什么,可她现在大脑放空,眼皮更是沉重得掀不动,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比起伶西音只剩一口气,湘芸的状态显然要好些,虽然去了大半条命,但也胜过伶西音,此刻悠悠醒转过来,就望见谢少虞抱着毫无声息的沈织玉。
见势不妙,湘芸就欲往外爬去。
刚挪动几步距离,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白靴,兀然地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