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吸一口,再次来到了女总裁办公室,程芳依旧还是昨天的打扮,她面无表情问我:“你说你知道原因了?”
我点点头:“因为你是假的,整个酒店都是不存在的。”
她没有反驳我,脸色阴沉地可怕。
我慢慢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女孩,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初中毕业以后就开始打工,以为遇到一个老实男人,稀里糊涂把自己嫁了。
结了婚以后发现,自己丈夫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而且嫉妒心十分重,只要她跟任意一个男人走得过近,就会遭到一阵毒打。
她也哭过闹过,回娘家,她妈让她忍着,悄悄去民政局,人家说离婚需要有冷静期。
再后来打得多了,她就逐渐麻木了,也不敢出去工作,生怕路上碰到一个问路的男人,回去便会被毒打。
但是每天晚上丈夫睡着以后,她就会开始幻想,如果自己当年努力学习会怎么样。
她把自己的另一个人生编造地很完美,大学毕业,事业顺利,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裁,每天还能接触到电视里放的那些大明星。
大概是因为编得太真了,她开始做起了梦,这个梦在黑夜里飘飘荡荡,终于成了形,于是就有了这家豪华酒店,有了一个晚上永远睡不着的总裁女士。
总裁之所以失眠,是因为在实际上,夜幕降临后,才是她活动的时间。
只不过梦里也不安稳,女人知道自己跟别的男人过近就会被家暴,这种恐惧深入骨髓,所以总裁女士天生抗拒所有男人。
而有时候,身上的伤口太疼了,又会映射到梦里,出现在总裁女士的身上。
我讲得很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酒店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见了,美女小助理像个木偶一样站在一边,看起来像服装店的塑料假人。
程芳冷冷地问我:“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我点点头。
我说我自己的命说起来,也被更改过,我本来是短命相,处处早夭,但是我依旧活到了现在。
我相信宿命是从出生就注定好的,但是我不相信命运。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无论怎样的命运都可以改变。
人定胜天。
我说:“这样做现在的你会消失,这就是你需要改变命运的代价。你不能永远缩在一个虚幻的梦里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你必须有足够的力量睁开眼睛,面对这个现实,然后像一个英雄一样,打败生活强加给你的悲剧。”
我继续说,“我会改掉你的命运里的字,但作为你付出的代价,你现在的一切都会在篡改里消失。”
程芳的身子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种惶恐的记忆苏醒,过了好久,她似乎下定决心,吐了一口气,留恋地看着这个豪华的总裁办公室。
看着城堡门前华美的喷水池,看着年轻漂亮的小助理和来来往往的大明星。
良久,她收回目光,对我说道:“你动笔吧。”
程芳,性懦弱,一生遭妒夫虐打。
这是我从她功德簿上看到的字,她最后也因为精神失常人格分裂而亡。
我抬起手,正确的说,并不是我自己在操控我自己的手,而是封青冥抬起了手。
一只雕刻鬼神,印有鬼玺章印,通体漆黑散发黑气,仿佛从虚无幻化出来一只密密麻麻有恶鬼缭绕的黑色毛笔,出现在了我的手里。
这是判官笔。
冥府之尊在生死簿上写下万千生灵一生的判官笔,一字落下,神仙鬼神皆不得涂改。
我挥动着手,在程芳的功德薄最后,寥寥数笔加了一行字,“一日不堪忍受,反抗,成功。”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开始崩塌溃散,一切都烟消云散。
程芳朝着周围留恋的看了最后一眼,茫然的目光里透露出几分明亮,她最终望向了我,展颜一笑。
“谢谢!”
她如是感激的道。
在她说完的时候,自己也化作尘埃,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所在的地方,还是那个荒郊,一切都没有变。
这荒郊的酒店,从此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了为什么前天程芳去店铺的时候,往生符无论如何都燃烧不起来了。
她本来就还活着,活人又怎么能去往生。
但是有一点,我依旧想不明白,程芳这个编制的梦做了近十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梦里会出现了我。
她又是怎么找到那个店铺的。
我把内心的疑惑跟封青冥说了,他过了许久,才说出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万物生灵从出生就天生天成有一条宿命的规律,但是命运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有细小的地方出现了偏差,可能最后就会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你的命从小就被篡改过,或许,她原本命里在这个时间段就应该遇到你也说不定。”
封青冥说的话太过于深奥,我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但我还是能大致清楚。
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一笑,我想,可能这就是我的命运。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而这也是我在店铺里最后一天。
因为殷老头今天从看守所出来了,我特意的去了一趟,除了把钥匙还给他以外,最主要还是找黎彦修。
他说我离开的那天晚上,那对夫妻出事了。
因为我走的时候,嘱托过黎彦修不要打搅程芳,让她安心的睡觉。
那时候因为警察在,程芳睡的很安稳,警察也给郑兴辉做了开导,但是那小子表面对警察客客气气。
但是等半夜警察离开后,他就因为不爽家里进来这么多男人,让程芳身上沾染了别的男人的气息,又开始新一轮的毒打。
她惨叫着躲进厨房,灶台上烧着一壶水,郑兴辉举起棍子的时候打翻了炉子,滚烫的开水劈头盖脸泼在他脸上。
他倒在地上惨叫,程芳惊讶地发现,原来以前以为那么恐怖的一个人,被伤害的时候也会发出惨叫。
原来他的身体也是这么脆弱的,原来他也是会疼的,那他为什么要把这些疼痛强行加诸于自己身上呢?
程芳积累十几年的委屈,羞辱和毒打,在这一刻爆发了,用郑兴辉经常用来扎她手臂的那把剪刀,戳开了他的喉咙。
我听完以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这样做的话,她可能后半生都毁于一旦了。
但是这件事后续发生了很多,这个案子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妇女权益保护协会奔走呐喊,为她找了最好的律师。
也有她的邻居上庭作证她常年遭受家暴的事实,最终判决她三年缓刑。
爱心人士定期去给她开导,她花了三年才走出了阴影,第一次拿起粉底,仔仔细细把脸上的皱纹遮掉,穿上最喜欢的红裙子,走到了阳光下。
一家公益机构控股的小酒店给她一份工作,一开始只是清洁工,但很快人们就发现,她对酒店运营事务十分熟悉,各种突发事项处理得井井有条,她被安排到了大堂经理的位置。
有人问她:“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多酒店管理技巧?”
她想了想,笑着说:“大概是梦里吧。”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