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40分,在发觉想不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后,路过痛快地合上笔帽,闭目凝神了起来,耐心等待广播声的响起。
但就在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的胃部忽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疼痛感,疼痛感起初很轻微,但很快就像晚间的潮汐般此起彼伏,疼的他冷汗直流,身体蜷缩在了座位上。
随着疼痛的侵袭,路过视线中的景象愈发模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疼痛来袭的肚子上,就连铃声什么时候响起的都没有觉察到。
茫然地看着卷子被老师收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从门口涌出,路过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毫无动作。
“路过?”
“路过?咋不走呢?”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路过盯着和他同一考场的王一,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脑袋有些晕。”
“数学考的怎么样?最后两道大题你写出来没?”
路过有气无力地回了一个字,“没。”
王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隐约感知到路过的状态有些不对。
“身体不舒服?”
“没事,老毛病了。”
王一看路过不愿多说,也不愿多嘴,挥手向路过告别道:“那我先走了。”
看着王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路过晃晃悠悠地拿起自己的东西,贴着走廊,步伐缓慢地向外面走去。
……
校门口,在所有前来接考生的人中,有一道年轻的身影和周围等候孩子的家长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路宁宁焦急地站在门口,一直等到人流渐稀,才终于看到了哥哥的身影。
“哥!你怎么才出来?数学考得怎么样?难不难?”
路过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还行,不算难。”
“我的手机呢?”
“手机在这呢。”路宁宁递出手机,“给。”
拿到手机,路过看向路宁宁,声音低哑地开口道:
“其实你不用过来等我的。”
“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不来陪你?”
路宁宁义正言辞地说着,可说完后,她忽然发觉哥哥的表情和走进考场的时候相比显得有些低落。
“哥,数学没考好?”路宁宁小心地问道,以为自家哥哥在数学这门考试上摔了个跟头。
路过强忍身体的不适,摇头否认道:“没有,就是有些累。”
“对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路宁宁眉毛微挑,怀疑地看着自家哥哥的脸,短暂地犹豫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
路过宽声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章程找我有事,让我去一趟他家。”
“哥,那你赶快过去吧,别让章程等急了。”
“好。”
兄妹俩在校门口分开,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看到身后并没有熟悉的身影,路过给章程打去了一通电话。
“喂,章程,是我。”
“帮我一个忙。”
“……”
……
第一人民医院。
还是那名地中海医生,还是那间熟悉的房间。
当路过将手里的检查结果递给对方后,医生长吁短叹,眉头紧锁的模样已经告诉了路过答案。
“你……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
“才多大年纪,就已经胃癌晚期了。”
就算心里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可亲耳听到答案后,路过还是没能做到淡然如常,慌乱的情绪顷刻间便弥漫全身,令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冷静。
“晚期?”
“之前不是中期吗?怎么会……”
“你父母呢?现在你的情况,想活得更久一些必须要住院进行化疗!”
路过声音沙哑地问道:“不住院化疗……能活多久?”
“能活多久先不谈,你觉得你能忍住病发的疼痛?”
……
忍不住。
这是路过给出的答案,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考试结束的第一时间来到医院检查身体。
只是他没想到癌细胞扩散的速度竟远超他的想象,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缓冲的时间。
三个月。
这是不去化疗,路过能活的时间。
现在立马住院接受化疗,或许他能活的更久一些,剩余的日子可以以年作为计量单位。可这样一来,以后他终日只能待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内度日。
三个月,一年或者三年。
这是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难度比路过做过的任何一道题目都要简单,就是这样一道选择题,可路过却连下笔的勇气都没有……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路过颓然地坐在一处陌生的公园里,嘴里叼着一根正在徐徐燃烧的烟,思索着一道看似简单但实则无解的选择题。
“这不是路过吗?还抽上烟了?”
“被我逮到了吧?你不是挺能打吗?”
大脑一片混沌,突如其来的声音为这片混沌引来了一束光,让路过恢复清醒,但当他看到面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脸后,一些深埋在过去的事情被重新掀开,铺在了他眼前。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那蒋超是不是就不会畏惧于对方的压迫欺侮去偷拿老师的东西,污蔑自己?
自己和苏茗薇之间会不会就不用演变成这样?
和家人之间的矛盾会不会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自己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得了胃癌?
愈发混乱焦躁的心情急切需要一个宣泄口,而眼前这个阔别数年未曾见面的老朋友正好是个适宜的人选。
人之将死,所以做什么都已百无禁忌了。
感受着脸颊上的疼痛感,路过面无表情地扔掉烟头,用鞋底捻灭后,抬头看向了这个的老同学,打了沉默许久之后的第一声招呼。
“王浩,我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