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云琼闷闷道。
“那怎么不好歹将灵石拿走?”谢泛玉又问。
云琼拿眼刀子斜斜剜了眼谢泛玉,压低声音,恐教人听了去般羞恼道:“莫故意为难我。”
似乎是觉得如此说有失面子,他又迅速补充道:“才两颗中品灵石,不够!”
谢泛玉字条上其实就简单留了四个字——
【学费,两清。】
谢泛玉眸光清澈温柔,面容轮廓也随心如清溪化作温文尔雅,不染尘埃。
他低低笑着,最后看眼纸条,便将它焚了。
小纸条随火舌跳跃变成团细腻飞灰,谢泛玉手指微摆,其便飘散混合到蒙蒙雾气中,消失无踪。
有二人开路,加上邓喜娘手中放出指引阵法所在方位灵符从前引,有方向与实际目的,一行四人倒也算不得慢。
谢池方才鬼吼鬼叫好一通后,便躺到床上去仰面朝天,端得是听天由命架势的装死去了。
如今事态变了又变,它消化了会儿,总有些不自在。
它小心翼翼的郑重问道:“谢泛玉,你到底是有心刻意为之,还是顺水推舟?”
“你指的哪桩哪件?”谢池所言模棱两可,谢泛玉当即反问回去。
“我怎么觉得……你从来就没安过好心呢?”谢池像是在自说自话,再度为自己梳理分析桩桩件件,连带着叫谢泛玉明朗自己疑云,“自打云琼送上门来开始,就怪怪的。”
“你在云容跟前抖落的,都是温润公子那德行,从不失态,连带着云影和云过,也基本都是这般跟你相处下来,只不过偶尔才能见到你稍放纵的德行,还是弱化版。”
“到了云琼这儿,像是对症下药,又像是早有预谋……”
谢池说着说着,起一身鸡皮疙瘩同时,愈发觉得并非自己阴谋论过甚。
它越来越肯定,谢泛玉确实从头至尾都存了更深层的见不得光心思。
不光是同它闲谈时,一笔带过那些粗糙又简略的缘由。
其中定然还有些隐秘思量。
只不过,谢泛玉嫌它理解无能,加上谢泛玉自己也在走着看着,可能就会简单跳过不提了。
毕竟这人有前科,还不止步于一两次。
它也明白,自己对谢泛玉而言,太笨了。
“就像……就像你在故意用坦诚不做作的外壳来当颜料,往云琼脑袋里填色。”
“给自己画了个比那些单一形象更生动的模样出来……”谢池竭力组织语言,好清晰表达观感。
但谢池最终也形容不好这种隐约感受,只凭借好歹一直陪伴在侧,大事无遗漏,加上它对谢泛玉的“虚伪”真面目有些了解,从而推论。
如今这种趋近于放飞自我做派的谢泛玉,它当真总觉得里头没三言两语这么简单。
谢泛玉轻笑罢,顺手砍了头雾兽,才解了谢池头个疑惑:“皆有之。”
“既你想听,亦有所察觉,左右行路无趣,我便给你讲讲。”
谢泛玉愿说,谢池自是求之不得,当即端正态度,猛猛点头。
谢泛玉悠然道:“我只是坦然些,随性而为,顺便利用琅玕脾性,钓着他胃口,叫他有由头多来走动,借周围人之口把我们绑定同处而已。”
“见过我暴露出来的不同,再让他接受性格上的缺陷,便算不得难如登天大事儿。”
谢泛玉给谢池囫囵讲过云琼白送上门,不用白不用这茬。
因云琼鲜少遇见天赋一途上碾他敌手,所以对有才之人,自是莫名会生几分惺惺相惜。
成长环境让他自小儿起,面对的都是谄媚讨好与鲜花掌声。
骤然出现谢泛玉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率性人,还是个疑似六边形战士,没什么学不会的东西,是以就算抛开前头前提统统不计,逢个人都会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更遑论少年人总是拥有旺盛的好奇心与使不完的精力。
不管那份好奇是否会害死猫,只管揭开迷雾,试图淘换答案。
可谢池说到底没在人类社会中切身实地行走过,视野局限,自不解更深层干系,疑惑道:“怎么个绑法?”
谢泛玉缓缓道:“你想想看,灵丹峰未来一峰之主,同新晋炼丹天才关系要好,就算琅玕自己意识不到,也有别人从嘴巴里说出来,强迫他不得不去想。”
谢泛玉话锋一转,从首至尾简略徐徐:“他喜修炼而不喜炼丹,亦没那个天分。”
“而我凭空冒出,与他无意结识,恰好是久旱逢甘霖的那瓢及时雨,他还觉得无甚不可。”
“若我真如那些人所言,乃他至交,未来琅玕就不必再惆怅思量,灵丹峰峰主是个一品丹药都炼不出,只有修为过关的人。”
“他不行,可他找的出行的,还能给灵丹峰光辉前途,亦不失为良策。”
“既填补上因身份而无法遇见不图谋好处朋友的空子,又互补合适到浑然天成,他怎么可能抗拒得了?”
“难道你察觉不出,待云容心思澄澈的这几个,相处时稍微留心对比一下,就能分辨出他比待旁人上心得多?”
“这不科学。”面对谢泛玉连番反问,谢池迟疑道,“按理说,云容他们同云琼相识更久,且云容天资不差,怎么就轮得到你个半路出来的?”
“选择更熟悉的人,不是更好吗??”
谢泛玉耐心解释道:“云容他们身在药药子座下,免不得要争首席弟子位置,作为峰主的独苗儿,为了公平起见,他不能过分亲近哪个,左右药药子最终选择。”
谢泛玉这么一提,谢池顿觉豁然开朗不少。
因为云琼确实还就这事儿,曾征询过谢泛玉意见。
云琼可是非常讲武德的性子,早便问过谢泛玉,愿不愿留在灵丹峰便不挪动了。
当时谢泛玉二话不说,直接应下,孩子还挺高兴的。
也是自打那天起,云琼对谢泛玉可说无甚保留的真心实意。
“那得知你真杀了赵腾,不是嫌他烦而故意认下,他怎么没叫你偿命呢?”谢池沉吟道,“云琼这小孩,道德感从不薄弱。”
“我当时真以为你死定了……都开始躺平放空了……”
谢泛玉嗤笑声,才道:“琅玕不能接受的,从来不是我杀了赵腾。”
“他方才说的你也听见了,赵腾是什么德行,他心知肚明。”
“他只不过局限于原本一方天地的生存规则,待谁都一视同仁,因未曾亲身体会,暂遗漏了人心叵测被放到‘法外之地’情形。”
“要知道,人前一秒能为着共同利益同仇敌忾,振臂高呼道义共进退,后一秒便能为丁点儿机缘好处杀红眼。”
“这,才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生存法则。”
“我不过是就着梁秋那些话,趁机薅了一把,帮孩子长长心理年龄而已。”
“毕竟他还有爹管教着,各种人心险恶道理,不是没人给他讲,他亦非眼盲心瞎蠢材,不懂自己去瞧。”
谢池总算回过味来,彻底捋顺谢泛玉就云琼一事所思所想。
结果还没等他马屁两句,谢泛玉便不无感慨的继续说:“其实,我自己也没底,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还有所犹豫,凭白浪费时间权衡。”
“毕竟若估错价,他那杆乘风,挑的便是我脑袋,绝非只拦我下杀手了。”
谢池将待夸的好词儿咽回去,不咸不淡道:“不愧是你,就喜欢极限运动。”
“还有——”谢泛玉来了兴致,口气是个似笑非笑的玩味,面上却分毫不显,仍稳稳当当随云琼开路,“与琅玕相处算不得短,指点加小小切磋亦有,那符篆上沾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
“只没料到,他会这么不舍,想通亦如此快,几乎马不停蹄追上来。”
谢泛玉大抵是有所思虑,语气逐渐平淡下去,并未同言辞般感慨:“我仍是低估了过往时日辛勤耕耘的感情基础,还当友谊像从前电子设备里头那般脆弱。”
“但也算恰到好处,虽损失了点儿圣母值,却叫邓喜娘帮了大忙。”
提到邓喜娘,谢池倒率先感慨起来:“我反正没想到你会放了邓喜娘。”
“是看在云琼面子上吗?”谢池末了又问。
它认为,邓喜娘主仆两个,按谢泛玉风格来讲,属绝不会放过行列。
随便想也知道,斩草除根总比等对方回去后,咽不下这口气而后突发奇想寻仇强。
更遑论,邓喜娘还挂着那么点儿圣母值。
谢泛玉并不可惜到手的圣母值飞了,驱赶抹杀雾兽间,目光掠过安静如鸡,躲在中间的少女,轻飘飘道:“她跟她主子这条命,给留下不说,还管送佛送到西,不过权充作谢礼罢。”
“希望如此大费周章,不论琅玕,还是主仆二人,可都别叫我失望才好。”
谢池嫌弃道:“你就直说想要云琼死心塌地给你打工不就好了?”
谢泛玉承认得爽快,连带为自己感慨:“为这么个保镖,我可称得上煞费苦心了。”
谢池已然重新躺在自己那张摇椅上晃荡。
警报解除,加上谢泛玉同它如此详解,心里头底气自然充沛。
“确实如此,有云琼在,不光能狐假虎威的涨截儿身份,做事方便,还能充保镖使唤。”
谢池虽说在谢泛玉灵台紫府能拥有个实体,但其归根结底,仍算精神体。
三番两次如过山车般变故,谢池在躺椅上晃着晃着就眼皮打架犯困。
反正谢泛玉也用不上它,它便自顾自睡大头觉补充精神去了。
带着两位貌若天仙还风格迥异的美女,加上云琼又遮蔽起修为,很快,路过的几波人中便有存不轨之心的苗子,对他们一行四人予以关注。
雾气中能见度不足,但谢泛玉已然察觉,再次路过这老小子,已经从他们不远处“路过”五回了。
贼眉鼠眼打量的德行,但谁来瞧,这张脸上都写着加粗体的“形迹可疑”。
谢泛玉并未急着逮人或动手,反先同云琼望过来视线对上,稍稍放慢速度。
他想验收下成果了。
舒展眉宇,谢泛玉流露出往日温暖笑容,目不斜视悄声同云琼道:“琅玕可察觉有些鼠辈在翘首以待我们暴毙才好?”
云琼锋芒内敛,却难掩那份自信桀骜:“来了就打便是。”
他刻意以征询口吻问道:“琅玕忽转性了么?”
云琼默了默,面上纠结一闪而过,复神采焕发:“都来寻你了,就莫要再讲那些缀语闲言,凭白惹人多思。”
“我又不是迂腐之辈,只知晓一个劲儿大发善心!”
未待谢泛玉应些什么,他又道:“来此之前,父亲曾特意嘱过各色情形应对,告诫我切莫无端同情怜悯,应果决涤荡,当时还有些听不进去。”
“如今想来,确是我太自大,以为只要够强,乘风在手,管是谁来,扫开便好……”
相比云琼年少轻狂,于言辞之匮乏,谢泛玉便更能挥洒自如:“心守正道自清明,问心无愧步云行。”
“行事无需过分顾忌条框,只问无愧己心,快意恩仇岂不更好?”
云琼盯了会儿谢泛玉意气风发神采,才迟钝爽朗道:“润璟所言,教我豁然!”
谢泛玉仍神情自若,却难免因满意答案,添几分舒缓。
“待此间事了,我有些紧要事要同你说。”谢泛玉扫了眼紧跟着的邓喜娘和那小姐,目光放回到引路符篆上。
云琼旋即郑重点头,一如既往应的干脆利落。
不经意暼到谢泛玉那身血污,甚至面颊上都挂着星点干涸红斑,云琼掐诀,以洁净术替谢泛玉清了那些碍眼的污秽。
他那身轻铠并不惧普通武器剐蹭,连个印子都难留。
但谢泛玉这身蝶翅蓝色袍子就不同了。
云影当时没考虑那么多,更是因灵丹峰弟子根本不会涉险便将实用问题忽略,只觉衬谢泛玉气质便拿下。
灵曦纱虽轻柔且坚韧漂亮,但免不得被武器或灵气锋利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