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春为了壮大互助会的规模,在京市租了一处门面做公司店址,门面装修的很高大上,里头摆着一对石狮子,一对金蟾蜍,样子做的足足的。
老丁媳妇叫陈丽,做了一辈子会计最会看人,来之前她就跟老丁说:
“真正的骗子不会爽快地把钱退给你,只要她今天肯退钱,我就相信这个互助会是真的。”
陈丽说的直白,老丁也信心满满,俩人去了互助会店里,周芳春赶紧迎上来,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丁叔,您怎么来了?是打算追加投资吗?”
陈丽使了个眼色,老丁有些尴尬:“我媳妇不相信互助会是真的,非闹着叫我退会,我也是没法子了。”
周芳春当过官太太,也在政府单位担任过领导,她见多识广,一身的官威,来了京市也不怯场。
这副做派看在陈丽眼中觉得稀奇,陈丽以为骗子都畏畏缩缩,一看就不是啥好人,没想到这个骗子谈吐不俗,眉眼周正,隐约还有种单位领导的派头。
陈丽心说这是遇上行家了。
“没错,我家老丁脑子不清醒,做事容易冲动,但我干了一辈子会计,我觉得这互助会有问题,想把钱抽出来。”
陈丽以为她肯定不肯,这是明摆着的,没有哪个骗子愿意把骗到手的钱吐出来,可周芳春不仅不生气,甚至连原因都没问,就点头同意了。
“我记得丁叔投资了3200块钱,上个月的利息已经付给丁叔了,这个月的利息按天支付,我把钱结给丁叔,您随时可以拿回去。”
“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随时可以,您着急的话,我现在就把钱给您。”周芳春作势要去拿钱。
陈丽没想到她这么爽快,这可不是骗子能做出来的事,不仅退本金,利息还按天支付,要不是陈丽脑子足够清醒,她甚至要觉得周芳春是做慈善的。
老丁哼道:“我怎么说来着,咱们互助会不缺钱,多少人挤破脑袋要进互助会,你倒好,非拉着我退出,我怎么说你都不信,现在好了吧,到嘴的鸭子飞了!”
周芳春拿着钱从屋里走出来,三千多块钱装了整整一袋子,周芳春用橡皮筋一捆捆数好了,递给老丁。
“丁叔,最近有好几百个新会员要进会,你退出后,正好空出一个名额,我也好跟人家有个交代。”
老丁一见道歉,当即就急了,一边把钱往外推,一边说:
“会主,这都是我老婆的主意,我可没说要退会,我可是第一批会员,是互助会的老同志了,眼看着我就要退休了,还指望互助会给的钱过好日子呢,你不能把我往外赶。”
周芳春有些为难,“老丁,咱们互助会的门槛提高了,现在低于一万的会员,咱们是不收的。要不是看在你认识周同志的份上,我肯定不会收你的。你老婆的话说出去可不好听,咱们互助会讲的就是诚信,我不能放着互助会的名声不管,非要跟你老婆作对。”
周芳春越不想要他,老丁就越想加入,他急得脖子都红了,冲着陈丽吼道:
“都怪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就说周会长不缺钱,”
陈丽原先笃信周芳春是骗子,看到周芳春爽快拿钱,把老丁往外推,她也有些动摇了。
“我……这不是你侄子说互助会是什么庞氏骗局吗?他说的跟真的似的,我看互助会利息太高,觉得不可靠,就……”
周芳春全程挂着得体的微笑,并不因为陈丽的胡闹而生气,她原先只是周家村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姑娘,嫁给了茅光誉,一路辅佐他爬到今天的地方,茅光誉出事后,他私生子的事曝光,周芳春职位没了,还要忍受往日同事的嗤笑,什么冷眼没瞧过?
她是个见过世面、见过人生起伏的女人。
老丁上门要钱算什么?
她不至于因此慌了脚步。
更何况,骗术的最高境界是连自己都信了,她了解这些贪婪的人,老丁哪里舍得到嘴的肥肉飞了?这个陈丽就更简单了,说自己当过会计,当会计的人最容易走错路,只要她把戏做的真一点,以退为进,不仅能震慑住老丁夫妇,还能给别人洗脑呢。
“会长。”
说观众观众就来了。
这都是最近要入会的人,周芳春为了吊他们的胃口,特地说会里没位置了,这群人急红了眼,天天来店里找她,死活要入会。
“会长,您这有客人呢?”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周芳春笑笑,无奈道:
“老丁媳妇怕他被骗,想把钱抽出去,这不,我把他这个月的利息和本金一起给他了。”
中年男人瞥了眼老丁,老丁手里拿着厚厚一叠钱,会长给钱爽快,想用钱时,说抽回来就抽回来,这倒是比存在银行还方便呢。
中年男人一行人更相信了。
“会长,你上次说没有名额,现在有人退出,是不是能给我们一个名额?我们这15个人,都是一个单位的,你把我们的钱存在一个户头上,我们钱多,利息能有四分,等利息分到了,我们几个老同事自己分。”
周芳春一脸为难地看向老丁,“老丁,你老婆说我是骗子,我也把钱还给你了。钱抽出去,这户头就空出来了,现在别人等着要,人家钱多,攒在一起能有小十万呢,我只能把户头给别人了。”
老丁脸气成了猪肝色,但他怎么说,周芳春都不同意给他开户。
“我们现在不收散户了,你钱太少了,我也没办法啊。”
老丁都要跪下了,“会长,你一定给我想想办法 。”
周芳春没法子了,只能说:“这样吧,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最低开户额是一万二,你要是能达到这个数,我就帮你开个户,不然,你也看到了,人家十几万一个户头,你三千多一个户头,我不能为了你浪费一个户头啊。”
老丁去哪搞这么多钱?
回去的路上,老丁对陈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像陈丽是他的仇人。
“都怪你,要不是你,会长怎么可能把我踢出来!”
老丁怒目相对,陈丽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她设想里,这个周芳春肯定贼眉鼠眼,说话一堆漏洞,被他们指责为骗子,会露出明显的慌乱。
可事实上,周芳春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跟老丁来了一趟互助会,听着其他人对周芳春的信任,陈丽坚定的心动摇了。
她也有点相信互助会。
这要不是真的,怎么可能说抽出来就抽出来,周芳春给钱太爽快,利息一分不少,甚至连今天的利息都算上了。
“老丁,这互助会到底是什么意思,利息怎么会这么高?”
老丁见媳妇相信自己,才愿意跟她细细解释:
“互助会的意思是互相帮助,好比你是做生意的大老板,你需要十万块钱,会长就把我们的钱拿给你用,收取高额利息,再把利息给我们。说到底,是大家互相帮助的一个会,非常稳妥可靠!”
“那利息也太高了。”
“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利息高是因为人多钱多,这么多兄弟姐妹的钱聚集在一起,利息可不就高吗?就是放银行,那也得不少钱呢。”
陈丽似懂非懂地点头,俩人回到家,丁达走上前询问:
“叔,婶子,钱退了么?”
“退了,这不,你叔不高兴呢,觉得我们阻碍他发财了。”
陈丽说完,又想到什么,问他:“跟你说互助会是庞氏骗局的人,今年多大了,在哪工作?”
丁达哪里知道楚榆是干什么的?只是听同事提起过,对方还在读大学,年纪不大,看着不超过二十岁。
听说买房的人是个还没工作的大学生,陈丽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丁达说的煞有其事,又是庞氏骗局,又是金字塔结构,说什么前期能顺利拿钱,后期等钱多了,会长就会卷款跑路。
陈丽以为对方是金融大佬,怎么着也得是银行的成员。
可丁达说对方还没工作。
这样的人,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哪里知道对错。
“她才几岁,也敢随便给人意见,这种人简直是闲的。”
丁达一愣,陈丽的话里分明是有埋怨的,这是觉得他多管闲事,妨碍他们赚钱了。
“婶子,她虽然年纪小,可她能买四合院,可见不是个普通人,人家又是大学生,有知识有见识,她有什么理由骗我们?”
陈丽不以为然,“二十岁的小姑娘,怎么有钱买四合院?你就不想想她这钱是从哪来的,要我说,她肯定是傍上什么大款了,给人家做小妾。这种人,也就你相信她。”
丁达皱了皱眉头,陈丽说话太难听了,周小姐根本不是那种人,人家好心劝告几句,为的都是他们好,他叔婶子不领情,还嫌弃他坏事。
丁达心灰意冷,晚饭都没在这吃。
陈丽后悔不听老丁的,反而听一个小姑娘危言耸听,老丁知道她后悔,也是有点生气的。
“现在好了,没有户头了。”
“怎么没有?会长不是说,只要达到入会标准,就能入会吗?”
“可咱们从哪搞来这笔钱?家里所有存款加起来都不到五千块。”
俩人辛苦一辈子,就这点存款,老丁家里没有祖宅,不能像老赵那样卖房入会。
陈丽犹豫了片刻,坐到老丁身边去。
“我们单位有笔钱在我这,我可以挪出两万块钱来,等咱们赚了钱,把本金抽回来,把窟窿给填上就行。”
陈丽干了一辈子会计,钱从她手上过,没出过一点差错,让她挪用公款加入互助会,她也有迟疑。可她被老丁洗脑了,觉得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把握住,那她可就是傻子。
这两万块钱,单位不急着用,能在她手里周转两个月,两个月一到,她把钱抽回来,还上公家的钱,剩下几千块钱的利息,就是她的了。
老丁一喜,媳妇肯相信他,支持他,这是再好不过了。
他连忙让陈丽数好钱,加上他手里的三千块钱,一起去了互助会。
周芳春见到他们,心里就有数了,嘴上却说:
“老丁啊,我早跟你说过,我这里没有户头了,现在有几百人排队要入会,谁都叫我帮他们通融,你那三千块钱实在太少,太不够看,我有心帮你也没法子。”
老丁笑笑:
“会长,我不用你帮忙,我现在有钱了,两万三你看够不够?”
周芳春盯着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老丁你发财了,两万三的利息可不低啊,多放几个月,光利息就够你成万元户的。”
老丁喜笑颜开,“会长,借你吉言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下个月我准时来拿钱。”
老丁夫妇一走,周建安便走了出来,他把刚算好的账目给了周芳春。
周芳春接过账本,“怎么样?咱赚多少了?”
周芳春一目十行,最后视线落在末尾的账目总和上,一共是420000元,周芳春最近一直在收钱,可她没想到有这么多,这还只是最近一周的收入。
按照最近的增长速度,周芳春预计下个月能进账800万,下下个月再翻几倍,轻轻松松几千万。
对此时的周芳春而言,钱只是她账本上的数字,她甚至不在乎给周建安多一点,多给他两万三万都没事,钱来得快,明天又会有很多钱进账。
周芳春拿了25万给周建安,周建安眼睛都红了,25万!
这是什么概念!
周建安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的工资,看别人家拿五十块钱,他羡慕不已,觉得能涨点工资,生活会更宽裕,他就能有更多钱养女人养孩子。
可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不需要靠女人往上爬,他自己就能有花不完的钱。
“姐,这么多钱,咱都存银行里?”
周芳春摇头,“不能存银行,存银行早晚会引人怀疑,我已经和妈商量好了,让她和楚飞先去港城,再把茅夏弄过去,咱把钱带过去后,想办法在港城开个户,存在港城的银行里。”
老赵的房子没买成,丁达又给楚榆介绍了一个四合院,这套房子比老赵那套更宽敞,离老赵的四合院不远,学校都一样,看着比老赵的房子舒服不少。
“价格如何?”
“老板要出国,要价不算高,比赵叔那套略高一些,我再给您谈个价,争取能让您满意。”
俩人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一个房产中介带着客户从老赵的房子里走出来。
老赵兴高采烈的,显然是谈成了,见了楚榆和丁达,他脸色不好看,招呼都没打,扬长而去。
“看来是谈成了。”楚榆有些无奈。
丁达对她深信不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楚榆见多识广,不是个简单角色。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周小姐你也尽力了。只能说,他们会被骗也是有原因的,人性里的贪婪不是你我一两句话,就能劝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