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考试,自习课多了起来,张志和干脆让她上去讲课,楚榆便把这张数学卷讲了一次,84年的数学卷是地狱难度,难到什么程度呢?
有人说,难度就相当于三年高中白上,反正上不上都考这分数。
对大部分考生而言,数学拉不开分数,倒不如多花时间在别的课上。
楚榆愿意帮助同学们,同学们与她的关系也亲近起来,课间,就有人拿着一份报纸过来。
“楚榆,这上面说的是你妈妈吗?你父母真的离婚了?”
这同学也没啥恶意,以前听茅夏说楚榆父母离婚,大家都没怎么相信,毕竟农村人离婚实在少之又少,楚榆穿着打扮都不错,不像没父亲照料的。
茅夏剽窃书稿后,就一直没回学校,大家都觉得这人高考前是回不来了。
不回来也好,搅屎棍一个,她不在了,五班同学更团结了。
楚榆瞥了眼报纸,去年底敲定的采访,年初正式采访,到这会才见报。
这采访做的挺正面,舒蕙和邓芳萍照片也拍的不错,还把舒家肉夹馍的门头和店面装修也拍进去了,虽然是黑白的,却也挺惹眼的。
八十年代,人们歌颂女性,却也对女性有一定的偏见。
改革开放之初,男人都不敢下海干个体户,舒蕙和邓芳萍却敢为人先,百姓们对她们交口称赞,就连德阳的同学们,读完楚榆母亲的创业故事后,也都感动得眼泪汪汪。
“楚榆,没想到你父亲是这种人。”
“你母亲好坚强,我希望她健康长寿,每天都能赚大钱。”
“以前我一周在你家吃两次,以后我天天都去,还号召我父母兄弟姐妹过去,给你妈妈加油。”
十八岁的孩子多单纯啊,她们很容易被一则小故事,一首歌,一两句名人名言感动,哪怕微小的感动也能支撑她们继续前进。
“楚榆,干个体户难吗?”
“还可以,以后个体户是个趋势,个体户干得好,赚到了钱,就能买车买房,不会比上班差的。”
同学们听得半信半疑,一个女同学凑过来,“楚榆,我父母都去世了,我跟我奶一起生活,她也想学人家干个体户,你说她干点什么好?”
“这个年纪,我建议就做点吃的,馒头、饼、咸菜、咸鸭蛋、盒饭啥的都行。”
“我家边上有个工地,还有修路的,卖盒饭和大饼能行吗?”
在工地卖盒饭收入也是不错的,比不上外边,但工友们要求低,没合格证也能做,只要饭菜好吃,实惠点,赚点小钱肯定没问题。
这年头大家容易满足,不求一个月赚几百上千,能赚二十、三十就不错了,一天能赚两块钱就是高收入了,卖盒饭完全能满足要求,也不费啥事。
楚榆说完后,女同学认真地点头。
“我回去跟我奶说说,等我上大学了,也出去摆摊赚点生活费。”
班上有同学拿本子来写同学录了,这年头的同学录没有后世的花里胡哨,基本就是普通的本子,写点字、画个画啥的,但意思是有了。
真到了写同学录这一天,总觉得分别就要来了。
班长感慨道:
“咱们考完大学就要分道扬镳了,十年同学聚会,大家肯定变化很大,也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样子。楚榆,你说以后的社会会变成什么样?”
楚榆笑了笑,她要是真的周楚瑜,只怕会比同学们更迷茫。
处于社会变革的关口,往哪个方向都不甚明朗,人在洪流之下,能做的事实在太少,更多时候是被流水推着前进。
她不知道该跟同学们说些什么,说她浅显的认知,说她不算深刻的领悟?人自己没活明白,又如何能让别人明白?
“放心吧,这个社会会越变越好的。无论我们将来考上什么大学,做了什么工作,我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前进。上大学努力学习,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创业、赚钱、谋生,努力向着前方攀爬,大家顶峰相见!”
这话说的像临别赠言,同学们心潮澎湃,觉得未来大有可为,大家一定会顶峰相见的!
“楚榆,帮我写个同学录吧!”
“我也要!”
“帮我也写一下!”
没多久,楚榆面前就堆了满满一桌的本子,同学们肯定要写,写多写少心意到了就行,她全部答应下来,课间心思都放在同学路上。
周芳春和茅夏犯的不是刑事案件,拘留了几天就放出来了,剩下的事,该扯皮扯皮,该赔偿赔偿,该罚款罚款,总之,公安局是没有权利继续拘留的。
俩人进了一趟局子,都瘦了一大圈,至今为止,周芳春和茅夏都不知道茅光誉被抓的事。
局子里顾不上吃喝,俩人瘦了一大圈,周芳春看见茅夏变尖的下巴,心疼道:
“你爸也不知道怎的,都不往里头送点吃的,看你瘦的!妈给你炖只鸡补补。”
茅夏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去了趟局子,背上了坏名声,她不敢去学校,趴在床上就哭,怕同学们会笑她。
“笑话你?她们凭什么笑你!那个周楚瑜,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农村姑娘,就算找了个好男人,又能混成什么样?你爸的职位放在这,你是我们家的独生女,哪是那些乡巴佬能比的?”
话虽这么说,茅夏还是嫌丢人,哭的一脸是泪,“妈,我不想去学校了,我不想去了!”
“你这孩子也太脆弱了,事已至此,想太多没用。不去学校多耽误学习,总不能没了名声又丢了成绩吧?当务之急是好好复习考试,只要高考考好了,去了大学谁知道你在高中发生了什么?”
茅夏的魂丢了,又被周芳春拉了回来。
“听妈的,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高考了,只要高考考好,人家根本不记得你曾经发生了什么。爸妈都是体面人,你爸那人又最要面子,你考个好成绩,你爸一定会以你为荣的。再说了,你甘心就这样输给楚榆?被她压的死死的?”
茅夏擦干眼泪,她确实不甘心,要不是楚榆,她也不会被送去局子。
她跟楚榆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一定要好好考试,让楚榆好看。
家里过分安静,茅安平和宋庆春都不在,桌子上落了一层灰。
周芳春蹙着眉头,“几天没打扫了?桌子上都有手印了,我不在家打扫卫生都不会了?你奶奶怎么回事?”
茅夏没听她妈念叨,回屋里看书去了。
桌子上蒙了一层灰,她用鸡毛掸子掸干净,抽了一本练习题出来。
刚从局子里回来,家里的一切都让她格外陌生,熟悉的高三练习题早已不是曾经的感觉,茅夏想起被拘留的耻辱,想起同学们异样的眼神,背后的嘲弄,崩溃地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周芳春闻着声音进屋,刚想安慰,邻居瞅见她家门开了,伸着头打量。
“呦,芳春回来了!”
邻居态度有些奇怪,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看好戏,有什么八卦迫不及待想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