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蕙匆匆赶到骆家时,曾姨满脸是泪地从家里出来。
“曾姨,您这是……”
曾姨意识到她误会了,抹了把脸上的泪,笑道:
“舒蕙,康成他醒了,他醒了!医生不是说,他就算醒了就会脑损伤,跟废人没两样的吗?我刚跟他说过话,他记得以前的事,也记得我是谁,他还知道昏迷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知道我天天跟他说话。舒蕙,你去陪他聊聊,我去喊王医生过来瞧瞧。”
舒蕙愣了愣,才回过神,点着头就进去了。
舒蕙见过骆康成很多次,这几个月,一直是她帮着曾姨骆叔照顾骆康成,昏迷的骆康成脸色惨白,身形瘦弱,躺在床上毫无攻击力。
醒来的他五官立体分明,看人时目光沉沉,不怒自威。
舒蕙叫他的目光一瞥,浑身不自在。
“骆……骆叔。”
骆叔眼角还带着泪,连忙招呼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你还没跟康成打过照面吧?康成,这事舒蕙,这几个月,舒蕙经常来家里帮忙,照顾了你好几个月,你俩也见见,就当认识了。”
舒蕙不自在,干笑着冲骆康成点点头,骆康成看出她的拘谨,他天生不爱笑,又是公安局副局长,整天跟犯人打交道,没有一副阎罗相根本镇不住。
职业习惯让他很少对人笑,怕舒蕙多想,他颔首:
“谢谢你。”
舒蕙连忙摆手,“我没做什么,就是给骆叔和曾姨搭把手,大家都是邻居,骆叔和曾姨也经常照顾我家孩子,我就是举手之劳。”
骆康成记得这个女人,植物人能听见外界说话,只是灵魂被困在体内醒不过来。
从前只有父母照顾他,在他耳边念叨,近几个月,舒蕙时常来家中,会给他擦身体,跟他说些开店的趣事,更多时候,她会聊起她的女儿。
大女儿楚榆开了家服装店,还投资了家具厂;二女儿喜欢写,满脑子幻想;三女儿跟男孩子似的,但近半年长高了不少,有女孩子样了。
舒蕙提到女儿时满满都是骄傲。
骆康成躺在床上几年,无趣又乏味,听到舒蕙唠家常,多了几分新鲜感,这女人的声音也温柔,骆康成听父母聊过她的过往,她男人读了大学,就抛妻弃女,舒蕙一个人带着女儿来德阳讨生活,格外不易。
骆康成声音沙哑,舒蕙倒了点蜂蜜水端给他,被他拒绝了。
植物人时便罢了,如今他肌肉无力,还没法行走,水喝多了要父母搀扶他如厕,他是个男人,有自己的尊严,给父母添了太多麻烦,实在不愿意再折腾老人家。
曾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带着明显的喜悦,王医生也跟着来了,给骆康成做了简单的检查,又问了些问题。
“真是奇迹,植物人就算醒来也会伴随脑损伤,你却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检查也没问题,如果不放心,可以明天再去医院做个脑部检查。”
王医生跟骆康成是老同学,俩人认识多年,以前骆康成办案受伤,都是找的王医生。
骆康成颔首,“谢谢了。”
“咱们之间说谢谢就客气了。康成啊,你都不知道,你昏迷后,咱们同学有多为你难过,同学聚会时,大家一提到你就落泪,说你和骆叔曾姨,当了一辈子好人,却遇到这种人。好在老天开眼,你醒过来,骆叔曾姨的晚年生活也有指望了。”
有王医生这话,骆叔和曾姨就放心了,骆康成与寻常人没两样,什么都记得,说话也是好的,只是躺在床上太久没走路,腿脚不利索,需要慢慢来。
送走王医生,骆叔和曾姨一边帮骆康成按摩腿,一边跟舒蕙聊天。
“中午给你送包子,见到芳萍了,听她说楚湘的稿子出问题了?怎么,楚湘给报社投稿了?”
舒蕙没瞒她,这事闹得她心里不舒服,可周芳春和茅光誉有权有势,她怕自己斗不过,护不住楚湘。
舒蕙把事情经过说给他们听,骆叔见她愁容满面,眉头紧锁:
“还有这种事?出版社的赵书记就是一个党委书记,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还有公安局又不是她家开的,她说打通关系就打通关系了?法院也不能容她一手遮天啊!”
舒蕙不懂这些,她虽然怕事,却也不会让女儿受委屈,德阳不能讲理,她就去省城,省城不行就去京市,周芳春还能把手伸到京市不成?
“我打算明天带女儿去报警。”
“对,先报警,公安局那些个小同志都挺不错的,不是那种人。要不是我家康成昏迷在家,一句话就能帮你把问题给解决了。”骆叔说道。
舒蕙连连摆手,“我们自己就能解决,让骆同志好好休息,不要用这种小事麻烦他。”
德阳中学很久没被人电视台采访了,季校长一早就精心打扮,还叮嘱全校穿了校服,务必给德阳中学树立一个好的形象。
电视台采访茅夏,采访校长,自然也要张志和这个班主任说两句,张志和早就买好了一身西装,当然,不是为了茅夏采访买的,而是为楚榆买的。
张志和看好楚榆,只要楚榆正常发挥,当个状元问题不大,到时候,德阳的媒体肯定要采访张志和,张志和自然要准备好衣服的。
“张老师,是吧?我们是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之前跟季校长联系过,想对茅夏同学进行一个采访。”
张志和还真没看出来茅夏有这才华。
茅夏作文写的不错,经常能得高分,可她的作文一股子匠气,一看就知道是套模板写的,官话一大堆。
张志是教数学的,不太喜欢这种风格。
他喜欢楚榆的作文,言之有物。
德阳中学很多年没出一个清华北大学生了,教育局给季校长施压,学校招生难度不小,季校长想通过这次机会,给德中做个宣传。
季校长发话了,张志和自然要配合的,他连忙上去握手:“您好,我是茅夏的班主任,校长在办公室等着,待会课间时,会安排你们去操场上采访。”
“谢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配合。”
课间操时间,左然凑到楚榆身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茅夏怎么你了?你这副表情?”
楚榆没搭理他,茅夏被人叫了上去,楚榆拉着楚湘的手跟上去。
张志和愣了一下。
“楚榆,你怎么来了?今天是茅夏同学的专访,跟你没有关系的。”到底是自己的学生,张志和怕她多想,又低声道,“茅夏的出版了,省电视台来采访她,要是选先进学生代表,老师肯定会选你,你别多想,先回去。”
楚榆笑了笑,瞥了眼电视台的摄像机,道:
“张老师,那书不是茅夏写的,她有什么资格接受采访?”
“不是她写的?楚榆,你说什么呢?”
张志和以为她是嫉妒茅夏的才华,他以前教过一个学生,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嫉妒心强,因为嫉妒室友考试比自己分数高,竟然给室友下毒,导致室友被送去医院抢救,错过了当年的高考。
楚榆跟茅夏关系一般,张志和早就看出来了。
虽说茅夏这姑娘有不少毛病,可书是人家写的,人家有才华,学校愿意捧着,楚榆胡说八道,只会损坏学校的名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志和分得清轻重,就喊了一旁的姜奇略把楚榆带回去。
楚榆盯着茅夏的脸,冷声道:
“张老师,我没胡说,这本书是我妹妹楚湘写的,她是德中高二的学生,把稿件投给了她同桌的父亲,也是德阳出版社的社长罗社长。罗社长初审过稿,却被出版社的党委书记赵书记半道截胡,改成了茅夏的名字。这书跟茅夏一点关系都没有。”
采访的地方有话筒,她的声音传到了同学们耳朵里,全校哗然。
茅夏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张老师,你别听她胡说,这就是我的书,她一个乡下来的,哪里懂港城是什么样子?我父亲经常出差,我听他讲了很多港城的事,这才把故事写在了港城。”
张志和动摇了,茅夏说的不错,楚榆和楚湘都是农村来的,论见识肯定不如茅夏。
楚湘怎么可能知道港城是什么样?
楚湘蹙了蹙眉,“我看是你在胡说八道的,你说故事是你写的,那我问你,女主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是……6月30日。”
“看来你把我的书背的很熟,那我再问你,女主长相如何?”
“肤如凝脂,五官明媚却没攻击性,她身材高挑,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擅长数学和英语,她是我创作出的角色,我当然记得跟她有关的一切!”
茅夏信心满满,她能把这本书背出来,说出女主的生日样貌算什么?
楚湘以为这样就能难道她,那可就错了。
楚湘冷笑:“那我问你,为什么把女主设定成这样?”
“哪有为什么,不过是角色的创造罢了。”
“那我再问你,书中的那段打油诗,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女商人》中有一段打油诗,是女主在聚会上遇到男主,为了讥讽男主而创作,茅夏能背出这首打油诗,却说不出它的由来。
茅夏吞吞吐吐道:“我就是随手写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