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兰打扮朴素,一看就是戴家保姆,周建安面上跟她寒暄客气,心里却没瞧得上她。
保姆而已,放在过去就是佣人,是伺候人的,周建安父母虽是农民,却也没干保姆啊,他是戴家的准姑爷,跟保姆不是一个级别的。
孙秀兰想跟周建安套个近乎,毕竟是自己姑爷,周建安发达了,孙秀兰也能跟着姑爷养老,留个好印象准没错的。
她话没说出口,周建安就推开她,跨步走到坐在摇椅上的中年男人面前,态度近乎谄媚。
“戴叔叔,您好,我是琴雪对象,我俩交往很久了,我一直想上门拜访您。”
孙秀兰笑容凝滞,远远瞥向跟在周建安身后演戏的戴琴。
她眼神里的嘲讽是显而易见的。
周建安是大学生不错,说好听点,国家对大学生包分配,周建安没有家庭关系,想留在北京简直痴人说梦,即便留下来也不是啥好岗位。
毕竟报纸都说了“个人意愿要服从国家”“要体谅国家困难”,周建安瞧不上她这保姆,孙秀兰又哪里瞧得上他这乡下人?
要不是戴琴雪离婚带着个孩子,家里实在没有进项,周建安走在孙秀兰面前,孙秀兰都得骂一句土包子。
别看穿着西装,身上的泥点子没洗干净,一看就是乡下人,也敢学人家攀高枝。
戴家的女儿,嫁的是左书记这样的潜力股,凭啥看上他啊?
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孙秀兰围着围裙,笑着对“戴学义”说:“先生,您和建安先聊着,我去加两个菜。”
先生?有底蕴的家庭就是讲究,保姆都这么有分寸。
“戴学义”穿着白衬衫配灰色针织毛衣,算不上时髦,可服装搭配挺讲究的,戴着眼镜,埋头看报。
像个话不多的老学究,跟周建安印象中的当权官员很贴合。
周建安没见过戴学义照片,戴学义身份特殊,不太接受电视台和报纸采访,他是中央官员,官职却没大到天天在新闻联播出现的份儿。
“戴学义”咳了咳,放下报纸。
周建安瞥了一眼,发现他报纸拿反了。
还是戴琴雪找补回来:“爸,你也真是的,没心思看报纸,想考验一下你准女婿,就直说。还装模作样给建华看,建华又不是外人。”
“戴学义”瞪她一眼,神色轻松一些:
“我女婿第一次上门,我这不是存心试探试探他吗?我养了这么些年的闺女,总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吧?给你介绍那么多大院子弟,你都说看不上,非说建华学历高、本事大,没有大院子弟的坏习惯,也不像其他农村人斤斤计较。说建华对你好,在金钱上从不吝啬,我这才同意见见他。”
“戴学义”一本正经打官腔,说话拿腔拿调,简直和电视上的官员一模一样。
“叔叔,我对琴雪是真心的,绝不会亏待她,我发誓,我赚的每一分钱都会给她,我要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戴琴雪幸福地笑笑。
这段时间她过得不算轻松,蒋美凤那老毒妇带着周楚飞来京市,说是照顾她,其实为了监视她。戴琴雪花周建安的钱,蒋美凤阴阳怪气地骂;戴琴雪给闺女买衣服,蒋美凤怪她没给周楚飞买;戴琴雪打扮漂亮点,蒋美凤就说她要勾搭男人。
周楚飞这种蠢货,亲妈亲姐姐不要,非要她这个后妈,戴琴雪表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把他骂了一万次,胖的跟猪似的,也敢痴心妄想当她的孩子。
戴琴雪一肚子恶气,不好明着来,只能用家庭背景压周建安。
“建安,我爸对你的考验只剩下最后一关了。他让我问问你,你想怎么处置你母亲和周楚飞,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要是我父亲的邻居同事,知道你有那么大的孩子,你让我父亲怎么做人?”
“戴学义”瞪着周建安,直点头:“没错,我闺女嫁给你够委屈了,怎么还能给人当后妈?说出去叫人笑话!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你想做我戴家女婿,就必须处理好这个孩子。”
他面色威严,隐隐发怒的模样让周建安警醒,周建安战战兢兢起身,忙保证:
“您放心,我把他送回老家,保证他不会出现在京市。”
“戴学义”应了一声,“你和琴雪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我们戴家怎么敢培养你?”
周建安连忙答应,周楚飞这孩子实在不成样。
胖的跟猪似的, 整天就知道吃,动不动就蹲在地上哭,把周建安的脸都丢光了,以前周建安挺喜欢这个儿子,被戴琴雪吹多了枕边风,也觉得他是个麻烦。
孙秀兰端来一杯开水,“戴学义”打开一盒茶叶,捏了一小捧放进去,孙秀兰猛地瞪他,“戴学义”装作没看见。
喝完茶叶,吃饭时,还主动给自己开了一瓶茅台。
正是这瓶茅台让周建安定了心。
真看不中他,戴学义是不会开茅台招待的,这种酒都是招待贵客的,戴学义肯开茅台,证明是满意他这个女婿的。
酒过三巡,周建安和“戴学义”喝得脸红脖子粗,周建安想离开,却被“戴学义”给拉住了。
“戴学义”把毛衣一脱,衬衫也嫌碍事,大冬天就穿着里头一件老头衫,那模样哪像国家领导,倒像巷子口下棋、卖报纸的老大爷。
周建安心说,国家领导挺亲民,住着楼房,却穿着老头衫,一点不挑剔。
他以为大院里的男人都用进口货,吃喝都是特供商品,戴琴雪的父亲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周建安总算放下心来。
戴琴雪脸色不太好,连忙给孙秀兰使眼色,孙秀兰拉着“戴学义”的胳膊。
“戴先生,您喝得差不多了,明天还有工作呢,可不能叫酒给耽误了。”
“戴学义”贼兮兮冲她笑,还偷偷捏了她一把,孙秀兰瞪他一眼,“戴学义”讪讪地摸着鼻子,这场酒才彻底结束。
周建安酒量不错,故意装醉让老丈人,也看到了老丈人和保姆眉来眼去。
当官的就是当官的,玩的真花,孙秀兰再有姿色也是个保姆,保姆都不放过,老丈人的品行不比他好什么。
周建安昂头挺胸,再也没有刚来时的畏缩了。
戴琴雪扶着周建安,“建安,我进去一趟,把二姐的五千块钱交给我爸,你让二姐放心,她的事迟早办成,你也知道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总要有人离开,才能挪出位置给二姐夫。”
周建安获得戴学义的认可,对戴琴雪放一百二十个心,不就五千块钱么,能跑了不成?
人戴家这身份,像缺这点钱的?
戴琴雪分了五百块钱给孙秀兰,孙秀兰嫌少,盯着她手里的四千五看,戴琴雪烦躁的厉害。
“这钱我还有别的用途,不能都给你。”
孙秀兰这才收回视线,她抽出五十块钱,塞在“戴学义”的衬衫里,男人进了厨房,笑容就油腻起来,趁没人时还偷偷捏了孙秀兰胸脯,笑得不怀好意:
“你们母女俩胆子挺大的,敢在领导家诈骗,我要是写封信举报上去,你跟你闺女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男人是孙秀兰在牌场上认识的,孙秀兰爱打牌,跟过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这男人跟她处过一段,因为孙秀兰在领导家干活,俩人不常见面,男人还有别的女人,孙秀兰跟他就淡了。
把男人叫来也是不得已,戴琴雪原想找个演员来,可这种事是犯法的,谁肯冒这个险?男人是个不着调的,偏偏长得正派,跟戴学义有几分像,孙秀兰只能把他叫来。
孙秀兰扔掉围裙,坐在椅子上冷笑:“告我?这事你也有份,你以为你逃得了?坐牢大家就一起坐,我还能放过你不成?”
男人淫笑,不跟她开玩笑了。
“你说勾搭这家男人的,进行的怎么样了?咱们可说好的,你勾搭他,我以你男人的身份捉奸,狠狠敲诈戴家一笔,得到的钱咱俩平分。”
孙秀兰满心烦躁,她来戴家做保姆,是存了勾搭的心思。
可她想的是代替周蕴当戴学义的太太,而不是敲诈钱财,偏偏戴学义跟死了似的,油盐不进,孙秀兰一直找不到机会。
门外传来汽车的发动机声,孙秀兰吓了一跳,把男人从后门请了出去。
周蕴手臂上抱着一件呢大衣,进门后,挂好衣服,闻到空气中有酒味,眉头微蹙。
“孙姐,家里怎么有酒味?”
孙秀兰笑笑,不慌不忙道:“这不,他们过年送来的水果和药材吃不完,我寻思着做成果酒或药酒。”
周蕴颔首,在戴家干了几年保姆,这点权利是有的,她没太放在心上,去楼上放热水给戴学义洗澡。
戴学义年近半百,虽然在大院住了很多年,可往前推几十年,中国哪有所有的贵族?戴学义小时候正好赶上了战争,是枪林弹雨苦过来的。
但他爱干净,哪怕冬天也要天天洗澡。
去老家祭祀,身上一股纸灰味,戴学义闻不得这味道,下车就往浴室走。
“领导,那我先回去了。”司机小王说。
戴学义颔首,浴室水声哗哗的,他脱了衬衫进去了,刚冲了两下,房门被人转动了。
戴学义沉着嗓子:“谁在外面?”
孙秀兰一慌,她自认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哪怕比周蕴大几岁,也不差什么。
周蕴命好,嫁了个好婆家,找到好男人,连儿子都是个有出息的,孙秀兰是戴学义老家来的,跟戴学义挺有话聊,要是她勾搭上戴学义,她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一辈子不用愁了。
哪怕戴学义不肯让她转正,只要给她点甜头,她也愿意给戴学义伏低做小。
周蕴以女主人的身份喊她“孙姐”,一听就不是啥好称呼,孙秀兰就是看不惯周蕴太得意,想戳破周蕴这完美人生的假象。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孙秀兰慌了慌,“是我……我以为家里没人,想来拿衣服洗。”
戴学义有些不高兴,屋里有水声,孙秀兰还能推门进来洗衣服?在领导家干活的,就不能没有眼力见。
“出去,这里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