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管所的合同不是说签就能签的,胶鞋厂是国营大厂,这种国营企业办事效率都是众所周知的,厂里说要走流程,签约时间最快也要到周五早上。
也就是说,房子拿到手之前,舒蕙和邓芳萍还得摆摊卖肉夹馍。
十点多,俩人把手推车推到市立医院门口,买肉夹馍的人一拥而上,一刻不停地忙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闲下来。
才刚喘口气,生意又上门了。
“多少钱一个!”一个吊儿郎当的男青年问。
舒蕙擦擦手,“三毛钱一个!”
男青年瞅瞅肉,又瞅瞅大蒜瓣,“给我来两个肉夹馍!”
舒蕙动作利索地给他切肉,男青年边看她做事边问问题,问她用的什么肉,饼是怎么做的这么酥脆,鸡蛋怎么卤出来的。
舒蕙是没啥文化的农村人,可她明白同样的蹄膀肉,同样的调料,不同人做出来就是不同的味道!她们的肉夹馍之所以排队,不是因为她跟邓芳萍有多能耐,服务多好,多爱干净,说到底是因为楚榆那张秘方!
怎么挑选猪肉,肉的火候怎么控制,鸡蛋放进去煮多久,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决定了她们家肉夹馍的口味!
都告诉你?告诉你让你跟风卖肉夹馍?让你也来分一杯羹?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舒蕙是老实,可又不是傻子!
舒蕙拿起菜刀“登登登”剁猪肉,男青年以为她没听见,又转头问邓芳萍:
“大姐,你这肉夹馍可真香啊,我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学了回家做给她吃,不知道你这肉是怎么卤出来的?”
邓芳萍可不像舒蕙那么好糊弄,她板着脸,语气不太友善:
“你可真够孝顺的!你奶奶想吃肉夹馍,你就学做肉夹馍,哪天你奶奶要是想吃苹果,怎么着?你还得去栽果树?你奶奶想喝牛奶,你再去给她整两头奶牛回来?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孝顺的!”
男青年被她怼的有些尴尬,接过肉夹馍,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来到隔壁巷子口的一棵大树下,把其中一个肉夹馍递给戴草帽的男人。
“咱们说好的,剩下的这个肉夹馍给我吃。”
男人摘掉草帽,赫然就是五官硬朗的舒建党。
舒建党在廖秀梅的撺掇下,在德阳转了好几天,一直没找到舒爱国的摊子在哪,还是今早在路边上厕所时,听到厕所里的男人议论,说市立医院门口那家肉夹馍很不错。
舒建党就过来碰碰运气,谁知还真被他撞见了。
“配方说了吗?”
男青年直摇头,有些火大,“不仅不说,还把我骂了一顿!”
好在舒建党也没指望他能打听出来,他摆摆手把小混混打发了,直勾勾盯着手里的肉夹馍。
舒建党从没听过这种小吃,他打开开口的包装纸,发现所谓肉夹馍就是饼夹肉。
要说农村人可没少吃饼夹肉,面饼从中间切开,煮好的肉和菜一股脑塞进去,半边大饼吃完,还能再吃半边,那叫一个香!
每年做河工时,他们山关村的男人大半个月回不了家,家里给他们备的不是面饼就是煎饼。做河工很苦,吃喝讲究不了,也是把饼切开,家里带来的咸菜一股脑塞进去。香是香,可在农村人眼里,这玩意根本不稀奇,怎么就能这么火爆?
他数过了,舒蕙一小时能卖几十个肉夹馍,赶上中午饭点时,还得排队!
一个肉夹馍赚一毛钱,一天也能赚好几十了!
这生意也好赚了点!
肉夹馍不时飘来勾人的香味,舒建党馋得没办法,剥开外头的包装纸就往嘴里塞。
舒建党不想承认,可舒蕙做的肉夹馍真是香,肉肥而不腻,外头的馍咬一口都掉渣,再配上卤鸡蛋和大蒜,舒建党一顿能吃十个!
吃完后,舒建党才明白这肉夹馍为什么能赚钱,可是肉夹馍被他吃完,就没法子带回家给廖秀梅研究配方了。
他又叫住路边一位老大娘,叫老大娘帮他去买个肉夹馍。
大娘姓马,是附近的老住户,退休后没事干就在街道办干点杂活。
舒蕙和邓芳萍这两个外地人来摆摊后,马大娘响应国家号召,并没有把个体户往外赶,只是把俩人的信息登记下来。
舒蕙是个老实人,邓芳萍却是个会来事的,每次见到马大娘都会塞一个肉夹馍给她家小孙子,一来二去,马大娘跟她们也熟悉了。
她知道舒蕙和邓芳萍是荣泰县人,这个叫她买肉夹馍的男人也是荣泰县的口音,马大娘就留了个心眼。
“刚才有个男人给我五钱,叫我来买肉夹馍!说他只要一个肉夹馍,剩下的两毛钱给我。”
舒蕙愣了一下,“大娘,那人长什么样?”
马大娘就给形容了一下,五官硬朗,长得板正,个头也不矮,看着有点严肃。
邓芳萍越听越熟悉,“这人……怎么像舒建党?”
听到亲大哥的名字,舒蕙一时有些愣住。
她跟舒建党无仇无怨,没嫁人之前,舒建党对她这个妹妹还算不错,也就是周建安要跟她离婚后,舒建党和廖秀梅的态度才变的。
舒蕙一直觉得两家没有太大矛盾,闹太僵会让村里人笑话,谁曾想,舒建党竟然偷偷跟着她们,还叫马大娘帮他买肉夹馍!
“刚才的男同志十有八九也是他找来的!他想干什么?学我们卖肉夹馍?真是欺人太甚!”
邓芳萍越想越生气,拿起钱就去找舒建党对峙。
舒建党还以为马大娘也和男青年一样好使唤,眼巴巴等她送肉夹馍来,谁知等了老半天,老大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怒气冲冲的邓芳萍。
舒建党的老脸都臊没了,哪里还敢待在这等邓芳萍来找他麻烦?
钱都不敢要了,推起自行车就跑。
等邓芳萍找来时,他已经跑得没影了。
肉夹馍这边遇到了事,楚榆那边也不太顺利。
今天生意不太好,楚榆一早上只赚了一百块钱,照这样下去,太阳落山前,她最多能赚两百块。
两百块其实也不错了,可前几天都能赚三四百,营业额下降一小半,谁心里都不舒服。
“姐,是不是她们都不缺纽扣了?”
楚湘寻思着,一天卖几千颗纽扣,该买的顾客都买差不多了,没人买也很正常,总不能每天都卖几千颗吧?
楚榆却不认同,她一个摆地摊的能让整个德阳的纽扣市场饱和?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德阳市一两百万人呢,几千颗纽扣算什么?
这就相当于往海里撒了一把盐,自己觉得挺咸,可海水却一点变化没有。
“我们换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嘛。
百货大楼东边的永定巷是德阳著名的裁缝街,街边摆着不少缝纫机,做衣服的人都往永定巷凑。
这年头可没啥娱乐活动,职工家庭虽然买得起电视机,可夏天电费贵,闲的没事干的人就喜欢出来溜达。
永定巷就是本地人最爱溜达的地方。
看人家做衣服似乎有魔力,有喜欢缝纫的能趁机学点技巧,再看看别人的秋装怎么做,西装用的什么领子。
别看永定巷离楚榆摆摊的地方就几百米距离,几百米也是有信息差的,不知道的大有人在。
果然,楚榆刚把纽扣摆出来,来做衣服的人就围上来,七嘴八舌问纽扣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