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夏在港城等她,她不能出一点差错,她要是和周建安一起跑路,这目标太大了,互助会的会员们不会放过他们,只有留下周建安,自己先跑,才是万全之策。
周芳春经过丈夫的出轨背叛,锒铛入狱,经历过尼姑跑路后,她被要债的人堵在家里强暴。她知道这群人有多狂热。你骗的不止是人家的钱,还是人家的身家性命。
据她估算,到不了月底,互助会就会暴雷,到时候,狂热的会员会拿着长刀、铁棍、菜刀,会凶神恶煞地把人堵在公司,会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还钱。
真到了那一步,留下来的人肯定要枪毙的。
弟弟再重要,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周芳春已经把主要资金转移了出去,眼下只要把剩下的带走,跑去港城,她就能高枕无忧了。
这晚,周建安洗漱完,关上房门睡觉了。
等屋里安静下来,周芳春才爬起来收拾包裹,钱太重,她拎不动,好在她买了一辆二手车,自己又跟着修车厂的男人学了开车。
这都是吃过亏才买来的教训。
上次周芳春没有准备,她为了跑路来京市,躲在大巴车的行李舱里,忍了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没了半条命才才到达了京市。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她买了车、学了开车、把钱塞进黑色皮包,锁在车的后备箱里。
周芳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怕吵醒周建安,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出去,她打开车门,努力发动车锁,她并不熟悉这辆车,又因为紧张,捣鼓了半天才把车打着。
天漆黑一片,夜色之下,周芳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走出这一步,不仅意味着她要跑路离开大陆,更意味着她抛弃了父母、兄弟姐妹,抛下了礼义廉耻、道德法制,抛弃了内心唯一的善念。
周芳春开车不熟练,好在路上的车不算多,等她走到大路口时,忽然被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拦下了。
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敲着车窗,不耐烦道:“下车!我们例行查车!”
周芳春心跳到了嗓子眼,这年头谁敢跟公安叫板!可是公安一旦查车,她必死无疑。
周芳春连忙站起来,往公安手里塞了一叠大团结,那公安眼亮了亮,却猛地把一叠钱甩在她脸上,冷笑道:
“你以为老子是那么容易被贿赂的!贿赂公安,你想死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这钱你先拿去喝茶,我这不是急着去外地做生意么,希望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高抬贵手?你这车上藏着什么东西,这么怕公安!原本不想查你的,看你这心虚的表情,不查不行了。”
这公安走到后备箱前,居高临下地命令:“打开后备箱!”
周芳春慌了,急得尿都要下来了,一旦被公安看到她后备箱里的钱,她长十张嘴也说不清,到时候她就会被公安带回局子里,过不了多久,互助会暴雷,她的事迹会上报纸,会被全国人熟知。
直到她被枪毙。
她不想吃枪子。
大家都活一次,凭什么她的寿命这么短暂,明媚那个尼姑都能成功跑路,凭啥她就差点运气?
公安见她不动,沉着脸,再次命令:“我让你打开后备箱,接受调查!我数到三,你再不动,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芳春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公安见她慢吞吞的,不耐烦地接过钥匙,周芳春望着他的背影,想到自己坐牢后的惨状,想到德阳那些嘲笑自己的女人,想起茅夏,想起这些年的过往。
要是杀了他,就不用坐牢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在她的脑子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再也控制不住。
周芳春被自己吓到了,她脑子里有两个声音挣扎着,她这些年受过的教育让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可另一个声音说,你诈骗了那么多钱,你有前科,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周芳春了,杀不杀他你的罪名都是一样的。
你不得善终的。
周芳春哭了,她嘴唇颤抖,从地上搬起一块石头,对着公安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这公安个头高,周芳春第一次没打准,他回过头瞪了她一眼,这一眼吓到了周芳春,她使出吃奶得劲儿,又恶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周芳春不记得自己砸了多少下,只知道她脸上溅满了这男公安的血。
她视线模糊,眼前只有血红的一片,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扔掉石头,把男公安拖到边上的草丛,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推到土坡下。
下头黑洞洞的,多年在农村生活的经验,让周芳春知道,下头可能有湖。
她站在路边,思想激烈斗争,不推下去,她可能留下线索,公安迟早查到她头上。
推下去,这公安原本可能还有一口气,要是谁路过救了他,他能留下一条命,一旦推下去,可就再无回头路了。
就像很多次梦中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她只能崩溃哭泣,许久后,周芳春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用尽全力,把这男公安踢到湖里去。
她擦了擦脸,打着汽车,头也不回地往广省开。
凌晨3点钟,陈雪奇怪地对一旁的周建安说:“我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那男人是陈雪的情哥哥。
周建安给她一万块钱,让她找人把周芳春拦下了,并带去乡下的屋子里关起来。
陈雪去哪找人做这种事?
她就想到了自己的相好的,俩人商量好,由男人从公安局的家属院里偷了一套制服出来,假装成公安查车辆,把周芳春给骗去路旁的草丛里,再一把给制服了。
毕竟,再彪悍的女人也不敢袭警。
陈雪觉得这计谋万无一失,可按道理,他们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她情人把周芳春带过去,一来一回都不用这么久。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陈雪怕她情人装公安,被真的公安被撞见,搞不好是要吃牢饭的。
周建安看了看手表,他戴着一块劳力士金表,听人说,落难时劳力士能当钱用,这是道上的规矩。
周建安怕自己出事,干脆买了几块劳力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那么大的男人还能制不住一个女人?能出什么事!行了,这是两千块钱,是我付你的定金。你把人看好了,嘴里塞上布,不要让她说话,也不能放了她,只要拖半个月,剩下的钱我一分不少给你。”
周建安就想关周芳春半个月,半个月后,他已经偷渡到了港城,大陆这一摊子事可就跟他没关系了。
周芳春敢抛弃他,就该留下来做替罪羊,再加上鲍家这一群亲戚,犯人这么多,完全可以把周建安的罪名摘清。
陈雪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两千块钱确实是笔大钱了。
“周老板,你这是去哪?”
周建安把周楚飞塞进车里,又把几个黑色的皮包、几块金色的手表一起放进后备箱。
他跟周芳春一样,学了开车,买了一辆二手车,不过他比周芳春聪明,这车套的是假牌照。
他还办了假身份证,弄到了几份介绍信。
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学教授,开车是为了去广省做交流,他有大学毕业证,有正规单位,可比周芳春有说服力。
周建安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往南开去。
周楚飞好几天没见到蒋美凤,有点想他奶奶,“爸,我奶什么时候去?”
周建安安抚道:“我交了钱,你奶过不了几天就能出来,我们先走,到那边再接应他。”
周楚飞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蒋美凤认识的字不多,出门坐火车都靠周楚飞读路牌,周建安走了。
这么个没出过远门的老太婆,怎么可能从京市去广省,再从广省找到接头人,顺利登上去港城的船?
周楚飞知道见不到他奶了。
他不高兴想哭,周建安不咸不淡地笑笑:“你这么想你奶,也可以下去陪他的。”
周楚飞立刻不说话了。
他得罪了舒蕙,选择了跟周建安一起生活,周建安这种人跑路时能带着他,已经算不错了,再说,港城是天堂,去天堂享福是好事,他干啥不去啊!
见不到奶奶就见不到,就当他奶死了呗,反正不影响他享福。
想明白这一点,周楚飞系好安全带。
周建安开了整整三天才到穗城,这一路,他几乎没睡过整觉,中间还开错过一次,可他从不停留,一路靠着地图和嘴巴去打听,终于到了穗城。
穗城和京市隔着两千多公里,鞭长莫及,京市公安的手伸不到穗城来,周建安总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