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甄颢,第一次,我听到有人和我说,我的名字是光明美好的。
她叫苏小莲,看上去如莲花一般的女孩子。
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可称得上是冰清玉洁。
莲,又比喻佛家称佛所居世界。如:莲宇是佛寺的别称;莲宗是佛教净土宗的异名。因西方极乐世界多生莲花,又叫莲邦,所以由慧远所创的修极乐净土的门派,也叫莲宗;莲界所指佛家净土世界。
她是那么美好,她就算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那么美丽,那么散发着纯洁的美丽。由内而外的干净,我在她的面前自惭形愧。是的,我这种由内到外的肮脏的灵魂怎么敢去仰慕?多看一眼或者是多思考一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阳光太刺眼了,我长期生活在黑暗中,会被阳光杀死的。但我又那么渴望阳光,黑暗中的飞蛾也很渴望阳光,我与飞蛾没有什么不同。即使阳光会让我们灰飞烟灭,但还是想去接近,想去靠近,想去亲近,想去拥抱和亲吻那炙热的阳光,直至被烈焰焚烧的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她是那么温暖,她的笑容,只一次便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融化了我的心,我感觉到轻松,我听到了冰面破碎的声音,我知道,我曾经历的苦难可能只是为了换得阳光的一次微笑,可能只是为了换得心灵得到莲花的一次净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甚至觉得人生圆满,我竟然又对神佛和希望产生了幻想。
那天我因为各种事情,耽误了这一单,眼看着时间不够了,快超时了,心中更是焦急,脚下步伐加快但已经劳累没有得到休息的身体却不肯配合,不肯服从大脑想当然的指挥,慌乱中我左脚绊倒右脚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下意识高高举起外卖。那一刻,我想得并不是身体会不会摔伤,我只有一个念头。
“外卖不能有事!”
我来不及爬起来便检查一下外卖包装和塑料袋,查看是否有洒汤的问题。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不幸之中的万幸,外卖没有事情。我感觉不到疼痛,飞快爬起来,膝盖和裤子上的灰土使我狼狈不堪。
我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沾着灰,裤子上左边膝盖的部分还破了一小块,汗水混着灰土,留下一道道灰泥印子在脸上。我担心他嫌弃我的手,怕担心外卖脏掉,我特意把袖口翻出来,遮在手上,再用干净的袖子口垫在手和外卖塑料袋之间。她也没在意这些,笑盈盈地很自然地接过外卖。并没有对超出规定时间的斥责辱骂抱怨,也没有嫌弃怀疑外卖有没有被弄脏,她甚至都没有打开外卖看一眼里面是不是完好。
我不敢离开,因为这次超出时间又摔了一跤的意外,很容易得到差评甚至是投诉,我只期待她在骂过我之后可以消消气,哪怕打我几下也可以,因为我真的很需要钱。我怕了,我怕如果我没有钱可以在外面住,又要回到那个冷漠的家,那个连父亲都仇恨我的家!那么窒息,那么可怕,那么无情,但又因为有血缘纽带连接着的家。如果没有这条血缘纽带,父亲恐怕早就把我踢出家门了。我还记得,父亲带我去做亲子鉴定,各个医院都去,大大小小的医院,但鉴定结果让他大失所望。我是他亲生的孩子,是有血缘的孩子,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
我也恨过,为什么其他家的孩子不用像我这样受苦。有许多家的孩子也是排行第二,为什么却母慈父爱、兄友弟恭。其他人也很欢迎他们,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是“毒子”,为什么只有我让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我不明白,但我被冠上“毒子”这个称号,似乎是从出生起便是了。年幼的我尚且会挣扎,会恐惧,会痛苦,会迷茫。但慢慢的,随着长大,习惯了孤独和流言蜚语,我已经习惯了躲避他人。
直至后来,我不得不离开家开始独立生活。我离开家的那一天,父亲难得展露了笑容,他让母亲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破天荒地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相传是爷爷留给父亲的,在父亲结婚还有母亲生子的时候那种大日子都没有舍得打开尝一口。他不愿意遮掩他的喜悦,他也不愿意对我逢场作戏,哪怕只有一次。我年幼的时候他做不到,现在他更不会去做。他给我留下最大饿尊重,就是他没有去买两挂鞭炮放一放庆祝。
庆祝我终于滚出了这个家。
我很着急,担心下一单的时间不够,毕竟已经耽误了时间。但又担心差评或者投诉,毕竟那会让我一整天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我只能对她笑了笑,我不知道我的笑容是什么样子,因为我已经很少去笑了。但我很会笑,因为我一直用笑来讨好他们。我记得学过一句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学以致用,用笑脸去讨好家里的每一个人,去讨好亲戚中的每一个人,去讨好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我知道我笑的不难看,因为我对镜子练习过,但从来没有达到过让他们满意的程度,因为他们还避我如瘟神。
我出生前一周,村子里突然开始闹狼,先是一只两只的丢鸡,丢鸭子,丢鹅这样的小动物。村子里以为是黄鼠狼,但没人敢做什么,因为村子里人都信奉黄鼠狼为黄大仙,大仙要吃你家的东西,谁敢不给。没人敢得罪黄大仙,也没人敢招惹黄鼠狼。直至过了几天,村子里开始丢羊,丢牛,人们开始坐不住了,
“这肯定不是黄鼠狼叼走的。”
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提出了质疑,因为黄鼠狼不可能把羊和牛都咬死拖走,这应该是更凶猛的野兽。但村里人都害怕万一真的只是黄鼠狼,那得罪了黄大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谁也不敢赞同他的想法,那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没有人敢和他站在一起,尽管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后来,在我出生的那天,那个人被狼咬死了。他手里拿着一根很粗的木棒,但无济于事,当猎户拿着土枪和钢叉赶到时,人已经被啃得肢体不全,只是右手依旧紧紧握着木棒,一双瞪的大大的眼睛盯着天空,仿佛想不通又很恐惧。
他的老婆赶到了,猎户已经把狼驱走了。那些狼很聪明,没有受一点点伤。
他的老婆傻傻站在那里,虽然他经常打她,但她已经麻木了,而且夫妻那么久,突然的死别让她不知所措。她都没反应过来呕吐,她走过去一点点捡起被狼啃过的骸骨,试图拼凑成一个人,仿佛她拼好了,她的丈夫就会回来。
但没有奇迹发生,如果有,也是出现在我的身上。
就在那一时刻,我出生了,出生便没有气息。母亲生我生的很艰难,我刚刚被接生婆接生出来,母亲就力竭昏过去了。接生婆拍拍我的屁股,我没有声音,身上又是青紫色的斑点。接生婆判定我是个死婴,清洗一下就打算抱给我父亲,谁知道,她刚刚跨出门,我便睁开眼对她一笑。
她吓得把我丢了出去,是家里养的大狼狗通人气,接住了我。却被闻声赶来的父亲误会大狼狗要吃我,直接抄起凳子一下子就把狗打死了。
接生婆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父亲,又说我先是险些累死母亲,又差点憋死自己,而又让父亲误会,让父亲打死了忠心护主的忠犬染上了杀孽,是个毒人,放在以前都是要掐死的。
父亲一直养我到十八岁。
我不知道,一群连恶狼都不怕的人,为什么会怕一个孩子,一个懵懂的,人畜无害的乖巧的孩子。
但那一天,我知道,我的苦都结束了。她递给我一包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面巾纸,她让我擦擦汗,还分了半杯奶茶给我喝。她也看着我笑,和我的假笑面具不同,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感觉我会爱上她。
后来,我单膝跪地,只为了得到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