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唐忠已经起身清扫院落。
君卿的药属实厉害, 那被绑着的三人尚未醒来。
唐忠将他们搬到院中,随意丢在地上。
随后开始生火做饭,他曾在牙行便做过伙夫,是个会做饭的,虽比不上酒楼里的大厨,却也可口。
灶房里米面皆有,他想了想,煮了清粥,烙了糖饼。
不多时,君卿起床,却见唐忠已经把热水烧好,以为是他细心,未料唐忠却道是唐刃吩咐。
君卿听着,忍不住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
膳食做好后,唐忠为君卿端来,自己则是退至灶房。
君卿见此并未阻止,他毕竟是唐刃的奴仆,有些习惯也不可养成。
他这边正用着膳,殊不知村中另一户人家此刻已经慌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正是陈家。
自家院子里,陈耕伯焦虑的走来走去,他头发已然灰白,显然年过半百。
因此常年劳作的缘故,一身皮肤黝黑,人却生得高大,从背影上看,像足了那三人中的高个。
在他身后,另跟着一矮小的妇人,布衣粗衫,一头灰发仅用块麻灰包着,布满皱纹的面容给人一股子苛刻之感,打眼一瞅,便觉得此人不好相处。
这妇人正是陈耕伯的妻子刘氏,此时她跟在陈耕伯身后,语气略显焦虑:“当家的,老大他们莫不是被发现了?”
她那三个儿子去了一夜也未归,让她心里实在担忧。
“闭嘴,若是如此,村里怎会无动静。”
陈耕伯呵了一声,妻子这话也扰得他心乱。
几日前大儿子从城中回来,说是寻到了发财的法子。
他将那茶叶与茶肆之事一说,很难让人不动心。
一家子合计这小大夫无亲无故的,一人在此地,便是吃了亏也无人出头。
他们家人多,到时再说这法子是自己想出来的,给村里人拿些好处,堵住嘴不就可了。
兄弟几人商议出来,如同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向他们招手。
一次不成,便再次前往,哪怕明知道那小大夫身边并不仅仅只是他一人。
正烦躁着,院外有人敲门,陈氏看了自家老头子一眼,忙去开门。
见是小儿子,她忙问:“咋样?可寻着你大哥他们?”
陈家老六摇了摇头:“那郎中家的院门紧闭,看不出甚。”
陈耕伯一听疑惑问道:“那他们三人究竟去了何处?”
余下两人无声,他们相互看了看,亦是不知怎么个事。
若说是被发现了,此时必定已经在村中宣扬开了。
可若是未被抓包,这人究竟又去了哪里?
这事不光彩,他们也不敢在村中打听,只能暗自着急。
如今正是初晨,家家户户已醒,有人已经下地劳作,有人灶房里升起白烟。
很快,一则消息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这片宁静。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聚集在一块儿,对着中间正五花大绑的三人指指点点。
这三人正是陈家兄弟,他们低着头,排着队,双手被束缚在一根绳上,臊的面红耳赤,丢人丢到了极点。
君卿刻意让唐忠牵着这三人从村里过,挑了人多的地儿。
遇见有人询问,唐忠便将他们偷东西的事仔细说了一番, 坦言要送他们见官。
一时间越传越多,好不热闹。
眼看着即将出了村口,忽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尹大夫,且慢啊!”
君卿回过头,见是里正,他驻足道:“里正公。”
来人正是本村的里正蒋先陶。
到了面前,蒋先陶明知故问的开口:“尹大夫,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能来,自然是因为有人上门通知,他亦知道个大概。
只是村子里出了窃贼,传出去是极其丢人之事。
若是让别村知道了,他们村子的声望可就毁了。
所以他此刻才装作糊涂,拦下君卿。
君卿闻言轻声开口:“里正公,是这样的,这三人昨夜持刀闯入寒舍,意图行窃,被我这家仆抓个正着,正欲送他们去见官呢。”
蒋先陶恨恨的瞪了那三人一眼,随后与君卿道:“尹大夫,您看这事闹的,他们行窃是他们不对。
可这事不能报官,不光彩,若是让别村知道了,以后我们村里人还怎有声誉可言。”
他这话一出,围观的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顿时一言一语的嚷嚷着让君卿不要惊官。
毕竟他们家里多数还有儿子尚未娶亲,姑娘尚未出阁,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谁家的姑娘还敢嫁进来?
这边之事,早已有人去通知陈耕伯一家子,此时那老两口与小儿子也匆匆赶来。
见自家儿子被人捆住手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刘氏立刻扑了上去:“哎哟!哪个杀千刀的!”
她说着就去解自家大儿子手上的绳子,却被唐忠手里的木棍拦下。
君卿没有理会她,而是对蒋先陶道:“如此行为,怎能不报官?”
蒋先陶正要开口,刘氏就像是踩着了尾巴的猫,当下炸了起来:“什么?你们要把我儿子送官!凭什么?”
君卿冷淡的看着她:“你儿子夜潜我家行窃,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刘氏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硬辩:“不可能!我儿子打小就老实,定是你污蔑于他们。”
陈家老大一听他娘这话,仿佛顿时有了底气,终于肯抬起头,粗声道:“没错,是他污蔑我兄弟三人!”
三人成事不足,反而被抓了起来,被绑着昏了一夜,今早被一盆凉水泼醒时都十分惶惑。
他们也曾求饶,说尽好话,奈何这郎中油盐不进,决然要将他们送官。
君卿冷笑: “污蔑?呵,那你三人倒是说说,为何深夜闯入我家?”
陈家老大倒还真的想了想,才笃定似的开口:“昨夜我兄弟三人吃了些酒,夜深辨不清路,误入罢了。”
“你三人带着刀子,谈何误入?既是误入,又为何要动手?
若不是我精通药理,平日里会制些迷药防身,恐怕昨日便被你三人劫掠。
你这衣领上可还沾着我的迷药,若是沾了水,便会显色,不信诸位可看。”
君卿早便知道他们不会如此老实,就算闹到了官府也必然会狡辩。
好在他早便留了证据。
陈家老大怔怔说不出来,他瞪大双眼看着君卿,行窃只是小罪,若是劫掠,那罪名可就大了,还不如认了行窃。
他不开口,却有人替他说。
刘氏不懂其中深意,她只一心想护着自家儿子,无赖似的嚷嚷道:“我儿子说了是误入,你那三间破草屋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白送我都不要。
瞧你平日里看着好声好气的,没想到心思竟如此险恶,果然是人丑心也恶,大家可要帮我评评理啊,山子他们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难道还不如个来路不明的外村人吗?”
她说完还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可她这话一落,却没有一个帮腔的。
这人平日里就爱嚼舌根,张家长,李家短的。
因她生了六个儿子的缘故,平日里也惯爱炫耀,眼高于顶,认为村中的姑娘都配不上自家儿子。
村子里的婶娘们平时闲来无事聚在一起,当面不与她多言,背地里也是瞧不上的。
如今见她家引以为傲的儿子们作出此等行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心,哪里会帮她。
蒋先陶毕竟是有过见识的,当下呵道:“陈家的,管好你媳妇。”
“闭嘴,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陈耕伯先前默不作声,是想着让自家女人闹的,想着她一个妇人家就算是不讲道理,他人也不好指责。
现今里正发话,他也只好开口。
蒋先陶不理会那二人,他陪着笑脸,与君卿商讨道:“尹大夫,麻烦给小老儿一个面子,此事您高抬贵手,不必惊动官府,我们村子里自行处理。”
他如此说也是想着此事君卿并未有真正的损失。
他们私底下解决了,也省得让外人知道,传出去丢了名声。
一时间围观之人也纷纷开口:
“是啊,尹大夫您就发发慈悲,把这三人交由我们处理,我们绝对不会徇私,一定还您一个公道。”
“是呢,只要您不报官,您说怎样惩罚他们都可以。”
.......
听着众人所言,君卿面露为难,最后无奈开口道:“您是里正,理应听您的,为了村里的声誉,我便将他们交由您处理。”
他知便是交由官府,这几人也不过是打顿板子,再关上几日。
何不做个人情呢。
再者,出了这样的丑事,村里人是绝对再也容不下他们三人的。
他们对于窃掠之辈素来是无法容忍,这三人的下场,君卿不用想便知道。
果然,蒋先陶见他松口,面上一喜,当下便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尹大夫豁达。”
君卿同样回礼:“您客气了,不知他三人。”
蒋先陶略微思考了片刻,方道:“我定会严惩,不如这样,您看可行。
罚他们赔偿您五两银子,再罚这三人笞刑各五十。”
君卿点头: “自然可以。”
这惩罚合乎情理,围观众人亦是心生满意。
可对于陈家而言,这五两银子可不少,他如此决定,刘氏自然是不同,立刻又叫道:“什么?五两银子!你怎的不去抢呢?”
陈耕伯一张老脸也同样拉的如驴,可他毕竟要面子,当下扯住刘氏:“够了,还嫌不够丢人?”
他说罢便拉着刘氏要离开,连捆在一起的儿子都不顾了。
有人嬉笑着唤他:“陈家的,可别忘了把银子送来。”
刘氏挣扎着不愿意走,一会心疼银子,一会又心疼儿子,最后被小儿子硬是给拖拽回去。
陈家兄弟三人则是被村里强壮的汉子按住手脚,在蒋先陶的命令下开始行刑。
粗长的木板击打在皮肉上,三人嚎成一片。
眼看着这场闹剧要落幕,围观的众人各自散开,蒋先陶则是陪着君卿前去陈家取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