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二人从萧怀策这处出来,还是先前那人已经套好了马车在等他们。
上了车,有外人在,二人一路安静,回程倒是没有绕多少圈,很快就到了两人先前上车的地方。
他二人并未回茶肆,而是决定先去取了衣裳。
取过衣裳后,二人行至回茶肆的街上,路上行人稀少,两人贴得极近,君卿方道:“我寻不准他此行为何,总之你小心些,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唐刃知晓这人是担心自己, 他偏头看着他:“好,我有自保能力,你莫担心。”
听他如此信誓旦旦之言,君卿失笑:“我知你功夫高,他让你寻人你便只寻人,别的莫要多管,免得...”
余下的话他未挑明,想来这人也明白。
自古以来皇家的差事难办,像这种秘而不宣的,更让人捉摸不透,唯恐他人过河拆桥。
“我明白,你放宽心,我会平安归来,这笔银子,刚好在城中买处宅院,省得你来回折腾。”
唐刃不动声色,却语出惊人。
君卿诧异的看向他:“明知要走,还买宅子做甚?”
唐刃却道: “总有回来的时候,应当要有个家的。”
此地对他意义不同,他心里总有一种直觉,总有一日他还会回到此地的。
君卿跟不上他所想,他自从家破人亡后,早就无家可归,心里对家已经没有了概念。
他如今活着一日,便只为了寻仇,若有朝一日大仇得报,便当行医济世游遍天下,从未想过要在何处落脚。
听唐刃之言,君卿闭口不言,买不买宅子,这也是他人之事。
他不开口,唐刃倒是主动提及:“张少谨与这个王爷有关系?”
君卿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遂道:“你如何看出?”
唐刃坦言:“只有他大手笔,送人总不能太小气,何况还是个王爷。”
那一批茶叶只有张少谨一人买的最多,其他人只是零头,多为几两,送人都勉强拿得出手,更何况还是送给王爷呢。
君卿知他心思向来细腻,于是笑道:“没错,他二人私下应有交涉。”
唐刃忽然想起,先前张少谨身边的那名护,他一直都忘记提了,当下便道: “有一事未曾同你说。”
君卿步伐放得缓慢:“何事?”
“先前小悬山一行,张少谨身边有一护卫,此人周身气势与萧怀策身边那人极为相似,应当是同出一枝。”
唐刃先前倒是没有察觉有何不妥,对于这种无关紧要之人,他向来是不在乎的,回城后自然就没有关注过。
二人低声说着话,刚好来到一家酒楼门前,君卿干脆脚下一转:“酉时过半,你我不妨先填饱肚子。”
唐刃勾唇: “好。”
他抬眼看了看西边,日头的余晖洒落在二人肩头,整体的轮廓已经看不见了,确实不早了。
小大夫本来就瘦弱,再饿着了可不好。
二人进了酒楼,刻意要了靠窗的雅间,唐刃让君卿想吃什么随意,他来请客。
君卿未同他客气,点了些招牌,他刻意点的多了些,他们二人绝对是吃不完,届时分成两份,带上一份回去。
待饭菜上齐,雅间内只有二人,君卿方道:“你先前所说的护卫,许是玘王府之人。”
唐刃将滚烫的荷叶鸡撕下条腿来,放于君卿面前的瓷碗中,安静的听他说话。
如今以唐刃的态度,又加上茶肆一事,两人现在显然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君卿便决定不对他过多隐瞒。
以防他日这人进了京,两眼一摸黑,得罪不该得罪之人。
君卿声音放得极轻,却足够唐刃能够听清的开口:“我先前同你说过,当今陛下名下共有二子。
这位玘王殿下你见过,他为人如何,暂且不论,但你要知道,天子脚下,有一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此人便是当朝太子萧怀煜,我朝向来立诸为长为嫡,萧怀煜一为嫡子,二为长子,乃是中宫皇后所生,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太子之位便是他囊中之物。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如此不敬之言,我也只同唐兄说。
当今陛下算不上英明,对于子嗣却是极其爱护的。
他年轻时候无子,后宫迟迟未有动静,年逾三十才得了这么一子。
太子出生之时,二殿下的生母贵妃查出有孕,陛下更是龙心大悦,相信此子天赐福分,所以素来是极为宠溺的。
兴许是如此,养成了太子不仁的性格。
然太子虽生性残暴,却也颇有才干,若无大错,不出意外便是将来的荣登大宝之人。
可若是让这种人当了皇帝,百姓恐怖无安宁之日。
许是上天垂怜,玘王殿下倒是宽厚仁和,可天辰自立国以来便是以立嫡为储,纵然是有人暗中拥护,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然玘王殿下得民心,他二人暗中争斗并不是什么秘密,你我如今算是搅入了这场浑水,脑袋拴在裤腰上了。
毕竟太子若是无天大的过错,绝不可废。
加之陛下明目张胆的偏爱,京中无人不知,所以他日你若到了京中,切记小心,不可与太子同他门下之人对上。”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君卿停下来喝了口唐刃为他盛好的汤,润了润嗓子方继续道:“张少谨的父亲是为工部尚书张万鸣,此人是坚定的太子一派,他女儿张柔儿便是如今的太子侧妃。
只是不知为何这张少谨与玘王搅到了一块。
你所说的侍卫若当真是玘王府之人,那足以说明,玘王对张少谨是极为信任的。
不过不管是何原因,你记住,往后莫要与张家人多交涉。”
他话毕,碗中的鸡腿也晾的差不多了,便小口的吃了起来。
唐刃把君卿的话在肚子里过了一圈,默默又撕下另一只腿放于他面前的碗中。
小大夫对于京中的局势知晓如此清楚,那么他,又在这场争斗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唐刃心中再多揣测,却也未问出半分,今日这人能同他说如此之多,已是解下心防,更深的秘密,他相信总有一日,这人会亲自吐露给自己听。
唐刃轻声开口:“我明白,你放心,他日不管去了何地,我都听你的。”
见他沉默片刻,终于说话了,君卿心下暗自松了口气,他以为这人会问他别的呢。
他虽已不在京中,却是时刻观察着京中的动静。
方才的一番话,他也是带着一番私心的。
他萧怀煜若是登基,未必不是个合格的皇帝,但绝不会是一个仁君。
为君者,当以仁义治天下。
对百姓应有仁爱之心,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灭人满门。
他与萧怀煜血海深仇,自然盼他不得好死。
然这人虽品行不端,可却属实是有才干的,数十年培养下来的储君,皇帝怎舍得轻易换掉。
又加之皇帝年老,近些年来越发昏庸,沉迷酒色,对于自己这两个儿子暗中相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君卿心知,从自己选择要搭上玘王那条线为君家复仇开始,便注定了要卷入这场夺嫡之战。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也只剩下这条命,可以豁得出去。
压下心中思绪,君卿转移了话题:“今日太晚,你不妨就在城中住,省得明日奔波。”
唐刃却拒绝: “不必,家中还有百斤茶叶,让唐忠随我们回去,也是时候该交给他了。”
“如此也好,他二人是买来的家奴,用着放心。”
君卿闻言也觉有理,如此庞大的工量,不能总是唐刃一人干。
他倒是也想帮忙,唐刃却说这活计熏人,几次都不让他靠近灶台。
说什么他是大夫,熏坏了鼻子可就不好。
又要分开,唐刃心里暗自琢磨着,他一走,小大夫又剩下自己独自一人,以这人的性子,恐怕吃食都是清水煮煮便可。
看来他得想个法子才行。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静静吃饭,谁也未曾在开口,用过饭后,方拎着吃食回茶肆。
茶肆这会儿没什么客人,眼看着天色已黑,君卿放下吃食,等他四人吃过后便叫上唐忠,三人驾着牛车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