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我闻到臭烘烘的难闻气味,与路边要饭的人类比起来,那只捡垃圾的耗子反而吃的皮毛油亮,见到人朝它走过来,大耗子只是挪了个屁股,然后继续翻垃圾。
大哥他们将车停进地库后,把油箱里的油抽出来装在桶里准备带走,最后还不放心地留了两个人看车,才带着剩下的人朝楼梯间走。
来到他们的住处,开门后除了用难闻和脏乱差形容以外,我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其他能够形容出眼前这幅惊醒的词语。
大哥把沙发上随便乱扔的一堆堆脏衣服拾起来,边对他手下的人说。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啊。”
然后又不好意思地对我。
“这里全是一群不注意卫生的大老爷们,平时有块睡的地儿就行了,也不讲究别的,第一次来外人,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就好。”
很难想象我此时脚下站的地板,脏的已经包浆了,瓜子皮烟头各种垃圾满地都是,几乎辨别不出地板砖原本的颜色。
就算再不讲究,怎么能有人把房子住的这么脏……
几个人把房子里的垃圾收拾一遍,又开窗通风,房子才勉强能看。
好在我只在这里住两天,大哥的名字叫李正平,虽然外貌长得看起来不像好人,但他相处起来人还不错,之前太平的时候,他和队里的人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
队里的大多数人是和李正平一个村子出来的,彼此有亲戚关系,之前一百多号人,到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人了。
全死了。
包括李正平的妻子和一对儿女,天灾降临那年,他的大女儿刚考上省里的名牌大学,小儿子正在准备高考,他则是靠拉大货车辛苦养活一家人。
后来妻子,儿子,女儿陆续死于怪物之口,刚开始那段时间原有的社会秩序完全崩塌,妖魔鬼怪横行世间,没有秩序,没有现在的基地城池,普通人面对鬼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绝望无助地等死。
假如没有天灾,那么他的家人今天都平安健在,辛苦培养的孩子还有几年就能毕业找工作了,当一切辛苦都熬出头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可惜没有假如。
真实的现实就是,大家都死了,侥幸活下来的人只剩下狼狈的苟延残喘。
我在天庭吃喝睡觉度过的几天安闲日子,凡间却正经历着无数家庭支离破碎,鲜血涂洗人间的残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我那短短二十年的阅历,永远无法体会这片惨样背后的沉重,人口蒸发在我眼里永远只是一个形容词。
李正平问我今年多大了。
我也记不得自己的年纪应该多大,按人类的年龄来算的话。
“虚岁二十二。”
“那和我女儿差不多,你准备去京城基地找爸爸吗?”
“嗯。”
我不想对他们解释别的,所以才省事地这样回答,其实我担心被东岳大帝发现我的下落,根本没想过去京城基地。
“挺好的,团聚。”
李正平点点头,他说团聚两个字时眼里闪动的光令我有些动容。
我想到了严叔叔,虽然我的出生是他与凤如归进行的一场交易,但他后来却给了我父爱,纵使这份爱对我而言迟来又隐忍沉默。
可与姥姥的扭曲偏心,凤如归的变态占有相比,那是我唯一获得过的对我来说最纯粹的爱。
天刚黑,李正平带着几个人出门去黑市,他们要弄到去往长白山基地的客运车票,这类车票属于一票难求,一张单程票被卖到十万高价。
现在的十万不是指以前的十万块钱,而是指的粮食。
盛世时不值钱的粮食,现在成为了硬通货,毕竟人想活着就得吃饭,除了吃饱其他全是次要的。
第二天李正平才带着人回来,只弄到了三张车票,最多只能去三个人,不包括我,我附在他们的物品上就行。
等到出发那天,李正平带着黄毛青年和另一个枪法好的年轻人,起个大早出发了。
车站在城外,为了安全起见,围墙将车站从城市中隔出去了。
目前还在运行的线路只有一条,这条铁路之所以敢穿过如今危机四伏的荒土,多亏了长白山势力对沿途线路的保驾护航,但李正平告诉我,要是运气不好,沿途仍然有被鬼怪袭击的风险。
长白山基地是现如今除了京城基地外,发展最好也是规模最大的,多亏了长白山有个本事通天又仁慈善良的神仙,周围的几个基地得到长白山的照拂,早已自主归属于长白山的势力范围。
由于交通瘫痪通讯报废,全国各基地联系不上彼此,迫不得已处于割裂自治的状态,因此理所应当地,也诞生了许多新势力,长白山就是其中之一。
明明车站的客源寥寥,车票却一票难求,我还以为人多导致车票难抢,看来其实是被有心人垄断了啊。
等到下午,原本早上九点就应该到的车,直到下午三点才到站,只有短短的两节,车头连着一节车厢,驶入车站时,短的像只毛毛虫。
现在不是以前了,火车这类交通工具需要卡着点到,如今车能来就不错了。
车站所有的乘客登车后,唯一的这节车厢仍然空了大半。
车厢里安静无声,全都是男人,到处弥漫着憔悴而枯槁的气氛,这是现今人间的灰质底色。
从城里到城外车站,我突然发现一路上根本没见到女人的踪影。
不用猜也知道大概是死的差不多了,我清楚女人与男人之间天生体质悬殊,现在这个世界,男人都活得如此憔悴,更何况女人这些弱势群体。
车厢里人本来就少,又没有女人,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没有现身。
叫黄宏远的黄毛手里捧着十几年前的游戏机,用的是电池,靠着车窗,一条腿搭在座椅上,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
对面枪法很好的年轻小哥正拿干布细致地擦拭枪管,他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帽子套在头上,将有点长的刘海压的贴住额头,从始至终没说过话,但因为枪的缘故,只是坐在那里就能带给人很重的心理压力,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车厢只有一截,中间没有停靠站,火车跑起来很快,估计一个小时就能到长白山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