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乖注意到，白防己的神情和平时那个温柔待人的他不太一样，此刻的他比平常要更加鲜活了......平时的他更像一座完美无瑕的大理石雕塑，是一件非常具有艺术价值的作品。但是很可惜，没有灵魂，只余下美丽的空壳。
此时的白防己烦躁地将垂在脸侧的几缕湿哒哒的青丝随手捋到脑后，染着薄粉的唇紧抿着，漆黑的眼瞳如同不见星辰的夜幕，深邃迷人又潜藏危险与陷阱，眸光深处蕴着的狠戾与暴虐毫不掩饰，或者说，是愤怒到了极点而忘记了掩饰。先前右眼眼角下一枚平添温润之气的泪痣在这时候也显得冷酷与漠然，最为真实的白防己暴露无遗。
拜那位晓苻大人所赐，他总是在受了严重的伤之后犯精神病。
具体的病情白防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忽然会有毁灭一切的冲动。发病的次数也不是很多，但每一次都把白防己的身体或者家具折腾的不轻。
“该死的……晓苻……”白防己仰靠在浴桶的边缘，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一只无力的垂下。
过了好一会儿，白防己打算出去了。
“安乙哥，你还在吗？”白防己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内力确实挺犯规的，不久前他还命垂一线，到这会儿他都能喊出声了。
“嗯，在的。”安乙立刻做出回复，“小十三需要什么帮助吗？”
“安乙哥，能拜托你借我一件衣服穿吗？”白防己询问道。他知道，安乙是不会拒绝的。
然而，许久他都没有听到安乙的答复。
“……安乙哥？”白防己眯着眸子。
他以前和安乙这类好人接触过多次，自是知道这类人是绝不可能不接别人的话的。
再加上，刚才他一点奇异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是周沐荀来了吧。
白防己瞥向桌案上摆着的药瓶，低头，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再把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加深了。
这次他故意克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做好准备，白防己继续唤了一声：“安……”
“安乙和应释有事去做，门外是本王。”少年的声音传来，比起在刑池，要温柔得多，“本王带了衣物与絺（chī）巾，可以让本王进来吗？”
“殿下，属下在沐浴，不好污了殿下的眼。”白防己沉默片刻，说道。
房间里凡是他停留过的地方，遍布血迹。其实，他在安乙和应释把他接回王府的时候就在思考，会不会因为他，皇宫到裕王府间会出现一条字面意义上的血路。
话说回来，也不可能一路一直流的。他知道小乖乖在暗地里吊着他的命，只是没有摆到明面上说出来而已。他如果一直流血，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的。
他的出血量周沐荀是知道的，所以，他能活着，还能大声讲话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内力或许能修复一些皮肉伤，但失去的血液可补不回来。
他要找个理由……
「小乖乖，有没有让我的内力迅速亏空的办法？」反正他的内力在周沐荀之上，忽悠周沐荀也不是不可以吧？
【有，我可以暂时解除内力在你的身体里的使用权限。但是这样做的话，白先生你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那你有办法让我看上去还好，就是没有内力吗？」白防己退而求次。
像他说的这种办法系统应该会有，只不过需要他付出一定的代价，于是就算作“次”了。
【有，就是可能会有点后遗症，会让白先生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在夜间不太舒服……我不建议用的，白先生。】小乖乖说道。
他其实也明白，他说的话一点劝阻作用都起不了。
「没关系，这具身体也活不了多久了。」白防己说的坦然，尽管在这具身体失去生命体征之前，他一样要承受相应的痛苦。
【好的，白先生。】小乖乖话音刚落，白防己忽地感到一阵眩晕。
“你不可能一直泡在桶里的，本王还是进来吧？”门外的周沐荀试探性的问道。
“咳咳……”白防己咳嗽两声，“属下不劳烦殿下了，殿下请放在门口吧……属下来拿……”
紧接着，白防己的双手撑着浴桶的边缘，驱动发软的腿从浴桶中站起来，带起一片水浪声。
门开了。
周沐荀低头看着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下属。
对方身上穿着的浴衣染着浓郁的赤红，紧贴着对方的身躯，衬出弧度优美的曲线。某些地方半透不透，如此缥缈，倒是勾起人的好奇心。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就是有几道血液流下的痕迹蜿蜒漫下，有种对比式的美感。
墨发的尾端不断滴着水珠，跳跃在斑驳的浴衣上，奔跑在青年的脖颈、锁骨，以及更下……
“咳咳，多谢殿下。”青年开口了，声音清润温和，却带着深深的乏力与懈倦。苍白却带着一点鲜明血迹的唇瓣开开合合，诱人不自知。
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半睁半阖，垂眸时透着一股子优雅与慵疎；抬眼对视，却是那人自己都无法意识到的一汪深情，与道不尽的韶媚。
周沐荀不想承认，他有被面前人的容貌震撼到。并且，还生起一种，想要将对方永远珍藏、仅供自己观赏的冲动。
“殿下？”青年见周沐荀愣了神，仰首，好奇地望着他。双眸水润灵动，眼尾还浸着薄红。
“……没什么，本王方才想到一些私事。”周沐荀回过神，连忙转头，把手中的用品递给白防己，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周沐荀的背影，白防己勾唇浅笑。
真的很会装呢，天命之子。
十年过去了，小乖乖都被此刻“儒雅温柔”的周沐荀迷惑了。但他可没忘记，当初只有六岁的小孩周沐荀是怎样笑着把火炭丢到乞丐手里的。
亲手给暗卫上刑，真的是被皇贵妃逼迫吗？
怕不是他释放兽性的一个借口吧。
在刑池里，冷漠的施暴者才是周沐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