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上,血迹斑斑。
残断的狐尾,带着淋漓的血,零星地散落在荒草和枯树枝间。
楚微凉刚刚从这里经过时,明明还一片郁郁葱葱,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死一般的荒凉。
“十颗化形丹……”
楚微凉垂手,颤着的手拾起一截狐尾,紧紧攥在掌中。
指甲将掌心刺破,血将黑色的绒毛濡湿。
她都还没来得及给他取个正经名字,他才刚刚化形,他一心只想跟着她,还来不及看看魔域之外的模样……
果然,这世上跟她亲近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她当初就不该带他去青霜城,更不该强迫他化形!
楚微凉拖着濒临崩溃的身子,不要任何人扶,也不要任何人帮忙,沿路一点点捡拾小狐狸被撕烂的残骸。
她一言不发,但心底却暗涌滔天,无可名状。
几只妖,感知到她的情绪,不敢阻拦,也不知该怎么劝。
但是,每一只都极轻极轻地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死了。不然第十颗妖戒都要戴到脚趾头上去了。
但是他们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脸上挂上惋惜的表情,跟在她身后陪着。
劫烬却是不装,帮忙到处扒拉草稞子。
只有他知道那狐狸是谁,也只有他才不信君拂衣会被人就这么撕了。
“死了没?不会真的死了吧?要是真的死了可就坏了。”
楚微凉回头,充血的眼睛狠狠瞪他。
他立刻闭嘴。
但心里还在嘀嘀咕咕:老头子不会真的嘎了吧?
他嘎了,小爷身怀天魔琉璃魄,岂不就是天下最大?
等再过两年,娘亲忘了他,就把娘亲娶了,完美!
他越想越美,都快乐出声儿了。
只有龙有悔,一直静静跟在后面,眸光极度冷静地观察了很久。
阿凉收集的所有残骸,都只是狐尾。
那狐狸竟然能对自己如此之狠,关键时刻,舍了九尾,直接自毁道行,死遁!
她绝世炉鼎之身已成,此时,一只魔狐能如此刻意接近她,恐怕是别有用心。
他不能让阿凉再被任何人欺了,骗了。
“阿凉,你伤得严重,狐狸剩下的残骸,不如我们帮你找,你先回去疗伤。”
池千秋第一个反应过来,“哎呀,对呀对呀,我们帮你找。”
他挽衣袖,一手捏鼻子,一手用指尖,从地上捏起一截带血的狐狸尾巴尖儿,甩手丢给旁边的蓝莲花。
蓝莲花被扔了个猝不及防,又不好意思给阿凉看到,飞快又将尾巴尖扔给身后的凤寒机。
凤寒机抱着手臂,身子一侧,没扔到。
尾巴尖儿从他面前飞过,直奔晏玉玦。
晏玉玦麻利退后一步,那截尾巴就掉在了他脚前。
刚好,楚微凉回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场面瞬间尴尬。
每个人:咳咳咳……
她知道他们各自藏了私心,没人会真心帮她找小狐狸剩下的残骸。
而且,到现在为止,也不见他的尸体,或许,他根本就没死。
“不用麻烦了,我还有事要去找师尊。”
也许,温疏白会帮她找到小狐狸的,而且,她还要求他救红漫。
她遇到事情,总是第一个想到他,也总是无法彻底离开他。
就算下定决心与他彻底了断,依然没办法不去求他。
求他,就像是信徒求神,永远不会觉得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事。
因为他无所不能,他永远都不会让她失望。
楚微凉抱着狐狸的残尾,强撑着身子下山,步履蹒跚踉跄。
可是,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拦住她。
“温疏白不在。”
“君拂衣好像出门了。”
“你师尊他已经很久不见人影了。”
大家异口同声。
楚微凉停下脚步,有些快撑不住了,身子轻轻一晃,“那我等他。”
劫烬跑得最快,两步跃到楚微凉身前,“娘亲,你真的先别回去。”
楚微凉心头突地一跳,“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劫烬抓抓鬓角,嘿嘿笑,“哎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楚微凉目光凌厉,将池千秋、蓝莲花几个一一看过。
每个人都打哈哈,支支吾吾,不肯说。
龙有悔将几人拨开,“还是我来说吧,自从你失踪后,君拂衣他的确也不在,但是,他不知何年何处欠的二两情债,现在找上门来了。”
池千秋:“据说,是个什么海外须弥洲的公主,本事贼大,横跨过神妄海而来。”
凤寒机:“那公主自称,曾与温疏白定有婚约。”
晏玉玦:“长得漂亮。”
蓝莲花:“而且还会下厨, 每天都给我们做好吃的呢。”
“难怪,原来,他已经不需要再见我了……”
楚微凉心头最后撑着的那一口气,忽然没了,两手一垂,怀着抱着的狐狸尾巴散落了一地。
一副早就备受重创的桃木傀儡身子,顿时支离破碎,人也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她变回木头人的瞬间,所有人都匆忙伸手去接。
可却立刻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隔空而来,任谁都没来得及碰到她分毫,就眼见着她与那股力量一道消失在眼前。
所有人:哎?
劫烬:“老东西回来了。”
-
一片混沌。
楚微凉渐渐有了意识,感觉到自己被人拿起来,又放下。
再拿起来,又放下。
如此反反复复,肢体渐渐有了知觉。
依稀见,有一双手,又干净,又修长,又漂亮,灵巧而忙碌,将她修修补补。
笔尖刷过脸颊,又软又痒。
她渐渐看清面前放大的脸。
是他。
是温疏白。
窗外的日光,穿过薄薄的纸,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每一寸线条都映得那般温柔。
水一样的白衣,如美玉,如月光,不染纤尘,整个人即便坐在案前,也如一尊救世的神,熠熠生辉。
他仿佛将整个生命都专注在了笔尖。
而她,现在只是个几寸大小的小木头人,正躺在他的掌心,给他仔细描绘。
柔软的笔尖,最后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灵光氤氲开,楚微凉僵硬的身子便终于能动了。
“醒了?”君拂衣的语调轻描淡写,眉眼间,有种光风霁月难掩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