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半个月的入学军训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天公作美,有风有云,气温刚刚好。
巧的是,这一天还是中秋节。
不过因为刚开学不久,学校并没有出正式的放假通知。
九月十九日上午,各队伍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热身准备,之后便整队集合。
余佑扛着穿插了“学前教育”系旗的小竹竿,站在队伍最前头,排队等待入场。
观礼台上的大喇叭再次被打开,慷慨激昂的《分列式进行曲》一响,那感觉立刻就有了。
洪玉林绕着队伍来回转圈,不停交代着什么。
上午十点钟,随着武警总队领导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阅兵仪式正式开始。
所有方队开始依序入场接受检阅。
学前教育系排在了三十名之外,还有的等呢。
洪玉林绕来绕去,绕到余佑跟前时,停了下来,扭扭捏捏地和他打听起了“那天那个扎马尾的女生”。
哪天哪个扎马尾的女生啊?
余佑半天没反应过来。
最后他才弄明白,洪玉林说的是慕晓兰!
哟,洪教官竟然还玩起一见钟情来了!
有点儿意思!
余佑正想着怎么利用这事儿好好报复整蛊一下洪玉林,免得军训结束后就没了机会。
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是谭松林打过来的。
洪玉林正有事相求余佑,况且这会儿离学前教育系入场时间还早,便示意这个电话可以接。
余佑往旁边走了几步。
“喂,谭校长,我在军训阅兵呢,你有事快说。”
“你那朋友好像遇上事儿了,这会儿正坐在城南区民政局门口哭呢,你看你要不要过来一趟。”
谭松林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我哪个朋友?顾雨琪吗?你带她到民政局干嘛去?”
虽然知道这事儿肯定有合理的解释,但余佑的脸色还是变了。
说实在的,民政局一辈子去一次就够了,他真不想去第二次。
谭松林似乎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说话依旧不急不缓。
“我们的目的地是城南文旅局,正好路过民政局。雨琪看见两个熟人,也没上前去打招呼,等那俩人走了以后,她就开始哭,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关键她待的地方太不是个地方了呀,我这会儿都不敢往她身边凑,生怕那些无聊之人说些没底线的闲话。你要是能脱身,还是来一趟吧,我是没办法了。”
“我来我来,你看好她,等我!”
余佑匆匆挂了电话,把竹竿小旗往洪玉林手里一塞。
“洪教官,帮我顶一下,我得去趟城南。你找云澄要我电话,回头慕晓兰那边我帮你牵线……”
不等洪玉林有所反应,他已经甩开两条大长腿,跑出了操场。
半个小时后,身穿军训迷彩服的余佑出现在城南区民政局大门口。
放眼四周,并未发现哭泣的顾雨琪。
他立刻给谭松林打电话。
“谭校长,你们人呢?”
“你到啦?民政大楼背面,我们刚挪过来,雨琪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了,你再来劝劝她吧。”
当余佑站到顾雨琪面前时,惊讶地发现这个美丽知性的女孩脸色苍白,两眼肿得跟被马蜂蛰过一样,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她还是在哭,身体抖得不行,只是因为眼睛肿得太厉害,眼泪流不出来了而已。
“你管这叫情绪稳定?”
余佑指着蹲坐在地上的顾雨琪,质问谭松林。
谭校长摊摊手,嘴都撇错位了。
“你是没看见之前她怎么哭的,比起那会儿,她现在情绪是相当稳定了,至少我们说的话她能听见。”
余佑心痛得不行,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多大的委屈?
他蹲下身来,伸手撑住顾雨琪的额头,与其对视。
“琪琪,我是余佑,你刚才看见谁了?”
顾雨琪木讷地摇了摇头,嘴唇都咬出血来,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余佑只能自己去猜。
其实也不难猜。
只是他不敢相信罢了,因为时间点不对。
“你是不是看见你爸妈了?”
顾雨琪本已睁不开的双眼突然很努力地睁了睁,不过最终还是徒劳。
“你怎么知道?”
总算是开口了!
只是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清。
余佑揪着自己的衣袖,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鼻涕。
“能让你哭成这样的,除了你的家人,还能有谁?你确定他们今天是来办离婚的?”
余佑还有一丝侥幸的想法存在着,也许那两人只是过来咨询问题的呢。
顾雨琪的头又低了下去。
“我看到他们手里拿的红本本了,应该就是离婚证。”
“结婚证也是红的吧?”
“他们的结婚证是蓝皮儿的,我见过。”
“那万一他们是来换结婚证的呢?”
余佑不管真相如何,只想先把顾雨琪哄住再说。
否则以她现在这个状态,继续下去,怕是离住院又不远了!
“余佑,你不用安慰我,我爸妈之间什么情况,我心里很清楚,我也不想自欺欺人,反正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磕磕绊绊说了几句话的顾雨琪,情绪反而真的稳定了许多。
至少身子不抖了。
谭松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买了两瓶常温水回来,余佑接过一瓶,打开递给了顾雨琪。
半瓶水下肚后,顾雨琪的眼睛很快又变得湿润起来,不过倒也没有再往外流眼泪。
“我没事了,谢谢你啊余佑。还有谭校长,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还耽误了学校的正事儿。”
“不耽误不耽误,我已经跟文旅局说过了,咱们改天再来拜访。你跟余佑多聊聊,回头直接让他送你回学校吧,我还有点小事,就先走了,咱们电话联系!”
谭松林极有眼色,招呼打完,立刻就撤。
民政大楼的背墙根上,只剩下余佑和顾雨琪肩并肩坐着。
身处阴影之下,还有点儿显凉。
体力透支的顾雨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余佑把军训服的长袖大褂脱了下来,给她披上。
顾雨琪本能地侧身想要躲开,结果肩膀被两只大手按住。
“我是你认识的余佑,不是陌生的豺狼,你躲什么?”
“我……我不冷,我不用。”
顾雨琪略显局促。
余佑抬头四十五度望天,神情惆怅。
“唉,男女感情之事,真就说不清道不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未经他人苦,莫论他人非,莫劝他人善,当初说这些话的家伙们,一定都是善于以己度人的大和尚,不知道他们出家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父母离婚没劝住,导致心灰意冷……”
“噗嗤……”
顾雨琪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家当尼姑吗?”
“当尼姑也挺好呀,如果你看不开,那就只能遁入空门,让佛主来拯救你了。”
“我为什么要看开?这件事难道不能挽回吗?”
顾雨琪刚有的一点笑容又消失了。
余佑咂了咂嘴,歪头故作苦恼状。
“我很为你将来的孩子们担心呀,你这种心态,以后势必也会插手他们的恋爱与婚姻,名义上是为他们好,其实是为你自己好……每个人骨子里都是自私的,你会发现我们做的所有决策兜兜转转都偏向了自己的私欲,不过这也合情合理,天经地义。比如今天这件事,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你爸妈复合,可对他们来说不一定。这是个不可调和的矛盾,纠缠下去,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他们牺牲自己继续守护你,要么你自食其苦成全他们。”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余佑把自己都说渴了,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拿起地上顾雨琪喝剩的半瓶水就往嘴里灌。
魂不守舍的顾雨琪也没发现,把他的这番言论细细品味消化之后,眉头微皱。
“难道就没有第三种结果吗?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不可能说散就散,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呢?”
余佑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低头看着顾雨琪哀怨的小眼睛,温柔一笑。
“据我所知,没有什么误会是能让一对结婚将近二十年的夫妻走到离异这一步的。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对婚姻的态度要比年轻人审慎得多。所以,如果你的情绪还没崩溃,那就想办法早点接受这个事实。走吧,我们先回学校,过两天你再回家。到那个时候,他们跟你说的话,就是他们的最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