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你别动。”
强作镇定的余佑声音发抖，难以掩饰他内心的惊惶不安。
“我没动啊，你要干嘛？”
赵启亮满眼担忧地看着眼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帅气少年。
这小子不会真因为高考压力大，魔怔了吧？
余佑机械式地抬起手，突然在赵启亮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有温度！有质感！还很油腻！
“你……真是个人？”
赵启亮好悬没被余佑这番骚包的言行给气晕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你小子在说什么梦话？走，我送你回家，回去就给我躺床上睡觉，不准胡思乱想！”
赵启亮说完，拉起余佑就要往对面雅和小区走。
余佑却一屁股坐回到木椅上，面带瘆人的微笑。
“真好，如果这是个梦，就让我一梦到底吧。老赵，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我要在这里坐到天亮，坐到我睁不开眼！”
余佑不傻，眼前的一切都是十年前的场景。
阎罗王在收人之前竟然还会给一次梦回故里的机会，他可不敢睡。
怕睡着了，梦就断了。
他也不敢到处走动，甚至连家都不敢回。
万一除了赵启亮，周围的一切人和建筑都是虚幻泡沫，一戳就破怎么办？
他在这里，念念过去，忆忆往昔，就知足了。
余佑的话真把赵启亮给吓着了，赶紧也坐下来，伸手摸了摸余佑的额头。
“没发烧啊，你这犯的是哪门子病？”
“我没病，你才有病！”
“挺好，还知道骂人，可你这状态不对呀。这样，明天一早你在家等着，叔亲自来送你去考场！”
“你送什么送，明天我俩都……”
说到此处的余佑突然脸色大变。
他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
2013年6月6日晚，九点十分左右，在龙腾路与凤翔路的交叉口处会发生一起车祸。
一辆满载混凝土的搅拌车在路口转弯时，车速未减，前轮爆胎，最终侧翻。
五十多吨的重量压扁了两辆出租车，事故造成四人死亡，搅拌车驾驶员却安然无恙。
而这死亡的四人中，就有余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云澄，一个长得漂亮，性格开朗还古灵精怪的花样少女。
因为云澄的突然出事，余佑缺席了第二天的高考。
后来在云澄妈妈的开导规劝下，他才憋着一口气参加了最后两科考试。
所以当年余佑的高考成绩为：语文0分，数学0分，英语145分，理综300分。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要复读一年，谱写北安高考传奇的时候，他却以这勉强挂上二本分数线的成绩直接上了北安师范大学。
他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北安师范大学是云澄一直想去的学校。
余佑只是想替自己的好朋友走一段她本应该走的人生路而已。
当然了，也是在这所大学里，他遇上了自己未来的老婆顾雨琪。
先不想顾雨琪了，既然知道云澄大难临头，余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老赵，你还记得云澄吗？”
“废话，我俩下午还在通电话呢，虽然她家从咱们辖区搬走了，但澄澄的学籍不还在你们学校吗？我听她说，明天考试你们俩前后桌？这么有缘的吗？”
赵警官竟然也有一颗八卦心！
余佑的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警务通还在他手里，时间已是九点零八分。
现在他俩多说一句废话，云澄就多一分危险！
“快快快，手机解锁，给云澄打电话！”
“干嘛？你自己没手机啊？”
“我没带！快打！云澄有危险！”
余佑青筋暴涨，几乎是咆哮出声。
赵启亮身为民警，对形势的判断能力还是很强的。
也不再多问，立刻接过警务通，解锁后找到云澄的号码，拨了过去。
随后，他又将手机交回到余佑手里。
电话通了。
“喂，赵叔，怎么啦？”
云澄那甜美俏皮的声音传来。
余佑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恍惚。
十年了，他已经十年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本以为自己已将云澄遗忘，却发现只是将她藏在了心底深处。
如今这一道隔空的问候，再次把那个长发大眼、灵气十足的小女孩从沉睡的记忆中唤醒。
“云澄，是我。”
“大柚子？你怎么跟赵叔在一块儿呀？你们在哪儿？”
“先别管我在哪儿，你现在是不是在凤翔路上？”
“对呀，你怎么知道？”
“离龙腾路口还有多远？”
“两三百米吧，这会儿路上车不多，我很快就到……”
“下车！小橙子，立刻下车！不要再往前走了！”
余佑这次的咆哮声音更大更急，身子都不自觉地往前倾着。
云澄愣了片刻后才有所回应。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听我的……你让司机马上靠边停车，我和老赵就在凤翔路，你快下来！”
余佑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干脆扯了个谎，先把云澄骗下车再说。
“你们在凤翔路？好吧……师傅，麻烦你靠边停一下，我朋友在这儿等我呢……”
电话那头响起云澄与出租车司机交涉的声音，有些嘈杂，余佑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都没办法听得清楚。
他脸上紧张到快要窒息的表情让一旁的赵启亮都跟着不敢大声出气。
几秒钟之后，云澄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柚子，我下来了，你们在哪儿呢？我没看到人呀！”
“你别急，站在原地不要动，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余佑紧绷的心弦并没有松动，仍是皱着眉头，焦躁地等待命运的篡改结果。
他能救下云澄吗？
能改变云澄身上的命运轨迹吗？
自己泄露天机，老天爷会不会生气？
独立街头的云澄等了一会儿，有些急了。
“你俩在搞什么东西？大半夜的让我一个女孩子在马路上等你们，不怕我被人拐跑……”
“砰！”
一道沉闷却清晰的轰响从话筒里传出来。
接着便是云澄的尖叫声。
“天呐！柚子，前面出车祸了！你快让赵叔过来帮忙！我挂啦，我要去救人！”
“云澄，不许去！你给我回来！”
余佑的喊话没一点儿用，云澄早已挂断了电话。
赵启亮神情严肃，两道凌厉的目光紧盯余佑。
“发生了什么事？”
“凤翔路和龙腾路交叉口，一辆搅拌车翻了，还好云澄躲得及时。”
“有没有砸到其他车？”
“呃……不知道。”
余佑有点懵。
他只是把云澄拦了下来，那辆出租车司机被这么一耽搁，没准儿也能躲过一劫。
可是另外一辆出租车上的司机和乘客呢？
他们的行驶轨迹可没受余佑影响，想活命，难！
“别愣着了，跟我去现场，到了以后你先把澄澄带回来！”
赵启亮收回警务通，不由分说，拉起余佑就往警车停靠的方向跑去。
余佑高频率迈着小碎步，生怕自己一个大动作，就把这场梦给撞醒了。
然而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周围的一切安然无恙。
脚下的路没有消失，路上的人们也都栩栩如生。
等到被赵启亮塞进警车副驾，车门“哐”的一声关上。
他却突然有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还活着！
活到了十年前！
可这十年来的生活又算什么？
难道是老天爷看余佑可怜，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死老天，还挺会玩儿，挺有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