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中途在广安市经停了几个小时后,11月4日清晨,顾雨琪母女所乘坐的飞机抵达马来西首都隆市。
这里同属东八时区,和北安几乎没有什么时差。
加上本地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华人,来往穿梭间,时不时地总能听到有人在讲味道略怪的中国话。
顾雨琪无心留意异国风情,只闷着头跟在母亲身后。
她的外公晏从雷已在机场出站口等着她们。
晏从雷三十岁的时候和第一任妻子离婚,净身出户。
一年后便移民到了马来西,从此再未回国,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到了马来西之后,晏从雷又结过一次婚,第二任妻子没有给他生下新的孩子,并且在几年前病逝了。
以前因为通讯不发达,晏红和父亲几乎没有联系,甚至对他从小恨到大。
但是随着自己的成长以及父亲的衰老,那份纠缠了许多年的心结不解自开,这几年父女俩的感情逐渐回暖。
顾雨琪和外公也通过几次视频电话,知道那是一个乐天知命,生性恬淡的小老头儿。
但祖孙二人始终还是有些隔阂,聊天内容基本上都是一些浅显的废话。
隆市池厂街,马来西最正宗的唐人街。
这里也是马来西最早最大的华人聚集地。
晏从雷就住在这条街上,经营着一家手工木雕店。
顾雨琪来之前,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外公竟然是个匠人,母亲也从没跟她说过。
估计是怕引起她对晏从雷的反感吧。
回到池厂街,六十多岁的晏从雷忙前忙后的给母女俩搬东西,时而又变戏法似的拿出当地特产的零食水果让顾雨琪吃。
他现在膝下无子,身边无人,独在异乡,孤苦伶仃。
如今女儿和外孙女都来了,他怎能不高兴?
晏红由着他发泄心里那股劲儿,交代好女儿后,便钻进厨房里做饭去了。
“外公,我住哪个屋呀?”
顾雨琪强迫自己假装适应了新的家庭环境,努力保持着充满新鲜感的微笑。
晏从雷闻言,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带着顾雨琪来到靠里那间最大最明亮的卧室。
“琪琪住这里!安静还亮堂!床单被罩什么的我都买了新的,一会儿就铺上。主要是你们来的太快了,我本来还想把这屋子好好布置一下,结果啥都没来得及弄,回头外公再慢慢给你装扮装扮……对了,柜子里的东西还没清完呢!”
晏从雷说完,打开床边衣柜,又忙开了。
顾雨琪坐在干干净净的床垫上,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若干年后,父亲是不是也会像外公一样,郁郁独居?
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带谁回去看他?
晏从雷蹲在地上,一边收拾着,嘴里还唠叨个不停。
“这都是我当年从国内来的时候,随身带的老物件儿了,没什么价值,不过对当时的我来说,还都有点意义,舍不得扔啊……”
“啪……”
忙乱之中,一只长条小木盒从柜子里的一堆杂物中掉了出来。
晏从雷扭头正要去捡。
顾雨琪却先一步抢了过去,她的脸色煞白。
“外公,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什么话?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呀。”
晏从雷对外孙女的这个问题表示很委屈。
顾雨琪神情肃重,抓着那只木盒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里面是不是一支笛子?鹤骨笛?”
晏从雷的脸色也变了。
“没错,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你妈应该都没见过,你……”
“外公,这种笛子是可复制的工业品吗?”
“当然不是,每一支鹤骨笛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这个盒子呢?”
“我亲手雕的,别人复制不来……”
顾雨琪的心乱了。
这是怎么回事?
鹤骨笛的原主人竟然是自己的外公?
干妈不说是她父亲传下来的吗?
难道她的父亲就是自己的外公?
这也太扯了吧?
稳了稳情绪后,顾雨琪小心翼翼地问道:“外公,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孟慧乔的人?”
“孟慧乔?没什么印象……等等,是不是老孟家的那个闺女呀,我记得她小名就叫乔乔。”
晏从雷眼神空泛,似乎在追忆往事。
“您说的这个乔乔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顾雨琪神情紧张。
晏从雷疑惑地看了外孙女一眼。
“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只是出国前的那几年跟老孟通信的时候,他提起过。多大年纪嘛,比你妈妈大两岁。”
对上了!
顾雨琪的手更抖了。
“您和孟慧乔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她是老孟的闺女,我跟老孟是当年一起下乡的战友,要论关系,那丫头可以喊我一声叔。怎么,你认识她?”
叔?
现在是叔,那十年后怎么成老爸了呢?
顾雨琪深深地为母亲和外婆感到悲哀!
这个花心小老头儿,竟然不讲道义,绿了自己的兄弟!
可耻至极!
“外公,这支鹤骨笛能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这个本来就是我跟老孟约定好传给子孙后代的。当年你妈要是个男孩儿,估计就跟孟家女儿结婚了,这笛子就是咱们两家互赠的彩礼聘礼。”
“互赠?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家也有一支鹤骨笛?”
“是啊,鹤骨笛取自丹顶鹤的左右两翅上最粗最硬的那根肱骨制作而成,当然成双成对才是。孟家的是右翅笛,咱们家这个是左翅笛,当然了,外面的木雕盒子都是我做的。”
晏从雷说着,从顾雨琪手里要过小木盒,慢悠悠地去解上面绑的丝线。
顾雨琪虽然有点懵,但总算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误会冤枉外公了。
没想到晏孟两家竟然还有这份渊源。
木盒打开,里面的骨笛造型和孟慧乔的那支基本一样,只有细微之处略有不同。
顾雨琪彻底放宽了心。
可是很快,她的心头又起了涟漪。
“外公,您的这支笛子……能招魂吗?”
“招魂?孟家那丫头连这事儿都跟你说了?你俩到底啥关系?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妈提起过她?”
晏从雷都被自己这个外孙女给问得蹲不住了,起身坐到床边,准备把事情好好捋一捋。
“我妈和她不认识,她女儿和我是同学,我去她家做过客,正好碰上,她随口告诉我的。”
顾雨琪编了句真假参半的话应付着。
晏从雷信了,把鹤骨笛取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并把木盒重新交到顾雨琪手中。
“既然聊到这儿了,那我就跟你大概说说这两支鹤骨笛的来历。当年我和老孟一起下乡的时候,有一天,我俩饿得不行了,就结伴去山里摘野果子吃,谁知在回来的路上,踩塌了地面,掉进一个很深的洞里。你猜猜洞里有啥?”
“有鹤骨笛?”
“琪琪真聪明!哈哈。”
晏从雷像哄小孩子一样把顾雨琪夸得直翻白眼。
“外公,我都二……十八岁了,能集中注意力听您讲完整个故事,您就别卖关子吊我胃口了,快讲快讲。”
“好好好,外公一时还有点儿不太适应,我接着讲,接着讲……那个洞里有一块一人多高的方形石头,下方中间挖了一个拱门形状的凹槽,刚好可以容纳一人跪着钻进去。凹槽不深,也就一米左右。最里面的槽壁上钻了两个石孔,孔里插着的就是这两支鹤骨笛。”
“摆放的位置这么奇怪,难道是有什么深意?”
顾雨琪像听玄幻故事一样,既新奇,又无法理解。
晏从雷哈哈一笑。
“有什么深意我是不知道了,况且那个时候正是打击封建迷信最厉害的时期,这事儿我跟老孟就烂在了肚子里。鹤骨笛被我俩一人一支取走后的当夜,山里便开始下大雨,发山洪,直接把那个山洞给冲没了。”
这么玄乎?
顾雨琪怀疑外公为了营造神秘的故事氛围,在添油加醋!
“外公,那个地方除了两支笛子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你们是怎么知道这笛子能招魂的?”
这才是顾雨琪最想问的。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让自己的灵魂回到十年后的那个身体里。
晏从雷的嘴角翘了翘。
“那两个石孔的下方各刻有两字。”
“什么字?”
“老孟拿走的那支下面刻的是‘招魂’,而我拿回来的这支下面刻的是——‘送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