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安澜所在的经纪公司出来后，冉俊宏给小健打了个电话。
程新已经转到了协和医院，那里在胰腺癌的临床治疗上更有经验。
距离上次见面不足半月，此时的程新真是瘦得皮包骨头，彻底没了人样。
他的两只手臂上，到处都是针孔，让人不敢直视。
但比之前好的是，他现在不会再一睡好几天了，作息时间最多也就是个正常人颠倒过来而已。
并且他的精神状态也有所改善，虽然说话有些费力，但思路清晰，单从声音上听来，已经和常人无异。
这也是常阿姨那边近期和他通过几次电话却未发现端倪的原因。
冉俊宏这次过来，也算是作为他们母子俩的中间人，互相传话的。
“阿新哥，常阿姨给你做了不少的手工面食，都在我车上，晚上我煮好了先给你拿点儿过来尝尝。”
“好，多煮点儿，你们吃，我现在吃不了。我看着你们吃，闻闻味儿就算解馋了。”
程新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
冉俊宏拉着椅子往他跟前挪了挪。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常阿姨有没有跟你说。”
“教橙子唱戏的事儿？她跟我说了的。”
“你，同意吗？”
“废话，我怎么会不同意？我还要好好感谢你们呢！这件事柚子干的不错，你是他哥，回头替我夸夸他。”
程新的眼中闪过一丝晶亮，一旁的小健和乐队其他成员也各自带着姨母笑，都为此事感到高兴。
冉俊宏心中一松。
“你同意就好，这样一来，我就知道以后该怎么安排常阿姨了。你放心，只要我们几个还在北安一天，常阿姨就孤单不了，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她的孩子。”
“俊宏……谢谢你们。小健，你们几个先出去待一会儿，我有私房话跟俊宏说。”
“你俩大老爷们儿，说什么私房话？真够矫情的！”
小健笑骂着，却还是带人走出了病房。
“阿新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冉俊宏剥了根香蕉递了过去。
程新艰难地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橙子爸爸的病怎么样了？”
“还好，没怎么恶化。”
“肾源还没消息吗？”
“没，听小佑说彬叔是O型血，肾源不好找，我让我妈在筑城那边也帮忙联系着呢，等等看吧。”
“我也想出份力呀。”
程新轻叹了口气后，脸上又挂起了笑。
冉俊宏一愣。
“你要出什么力？你有找肾源的门路？”
“那倒没有。如果我得的不是癌症，或者癌细胞没有扩散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把自己的肾捐给他。”
“你开什么玩笑，就算你的肾是好的，也用不着你捐，否则你让澄澄以后怎么面对常阿姨？再说了，你的肾跟彬叔也不一定能配上型，别胡思乱想了！”
“我也是O型血，配型成功的希望总是大一些嘛。算了，现在说这个确实没用，我身上的器官估计都已经被癌细胞占满了，捐出去只会害了别人。”
“对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咱得珍惜。”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程新吃完香蕉，将蕉皮递还给冉俊宏。
“俊宏，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能不能行。”
“嗯，什么想法？你说。”
“等我死后，我想把自己的遗体整个捐赠出去，给科研机构做研究也好，给民间组织谋私利也罢，只要他们能答应我的要求就行。”
“你……你疯啦？你还让不让常阿姨活？”
冉俊宏内心深处的传统观念极强，对这种死后不能入土为安的自我处理方式非常抗拒。
程新脸上的表情古井无波。
“我妈会理解我的，你先听听我的要求嘛。”
“我不听！”
“那我只能喊小健进来了，反正这事儿你俩去办最合适，其他人没这个能力，我也不放心。”
程新说得认真而且坚持，冉俊宏闹了一通脾气后，终于低头。
“你说吧，什么要求？如果是想用自己的遗体来换钱，可以，你说个数目，我来办！”
“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钱能解决的事情，你们会让我去卖肉？有老濮和你们在，我相信我妈不会缺钱花的。我的要求是，接收我遗体的单位，要能给彬叔提供合适的肾源，哪怕给个排队优先权也行……”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云彬！
冉俊宏呆住了。
“这，这事儿我可不敢接，我也不能接！你，你找小健也没用，除了常阿姨，没人能做的了这个主，你自己都不行！”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和她说的。现在老濮对我的病还不死心，天天往医院里砸钱折腾我，谁都拦不住。我也想通了，且让他再疯一段时间吧，等他疯够了，消停了，手里的钱花完了，我就回北安去。不能入土为安，我总要落叶归根嘛。在我跟我妈坦白之前，希望你能帮我联系好接收单位，让我最后为你们做点什么。否则独留我妈在这人世间，我也无法安心上路。”
铁血汉子冉俊宏眼酸了，热了，红了。
“阿新哥，你不必如此，彬叔的肾源很快就能找到的，用不着你这么糟蹋自己。”
“别说了，你们没得过大病，不知道我们这种人过的什么日子。哪怕我的这个决定只能让橙子爸爸早一天得到肾源，少受一天的病痛折磨，对我来说都是功德无量。”
程新的语气很轻柔，却无比坚决。
看似商量的谈话，其实是在交代后事。
冉俊宏心头压力如巨山般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我还是把小健喊进来吧，或者我跟他说说，看他什么反应，什么态度。”
“你既然接下了这事儿，就别跟他说了，那家伙大嘴巴，他一知道，老濮他们几个就全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吵我，烦得很，你还是让我多清静一段时间吧。等我快撑不住的时候，我再一一跟他们坦白，看谁还敢拿捏我，哼！”
程新傲娇地笑了起来，冉俊宏却是一脸苦色。
“阿新哥，合着你是让我当这个坏人呗，听你这意思，澄澄小佑那边我也不能说咯？”
“当然，这事儿暂时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吧，没办法，谁让你是特种兵出身，心理素质比别人强呢？这个锅你不帮我背着，还想甩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