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肚子气的王月回到家里，面对这空荡荡的大房子，突然就有些迷茫，忍不住的呜咽哭了出来。
到了她这个年纪，本该儿孙环绕膝下，退休享受生活的时候，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她过成了这个样子。
儿子不愿意搬回来，又不愿意再生孩子，唯一的孙子和她不亲，和她最能处得来的女儿又被弄得相隔甚远，现在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裴景腊月二十八的下午才回来，一觉睡醒，就被家里热闹的气氛所渲染。
三胞胎和小六已经勤快的把家里的对联贴好，裴胜从外面推着自行车进来惊喜道：“我刚去后面给平安送炮仗，就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这也算是个习俗，爷奶辈的长辈会在过年的时候给孩子买礼物，通常男孩子送炮仗，女孩子送头花，目前裴家孙子辈儿的也就平安一个，知夏和裴景也是要去送的。
“昨天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晚了，本来还说今天要去看二哥二嫂呢，你倒是先来了。”裴景赶紧把人迎进屋去。
裴胜：“对了，你回来的正巧，香香昨天回来的，你二嫂就说今晚让你们都过去吃饭，咱们全家一块聚聚呢，我刚刚已经跟大哥说了，你等会儿跟弟妹说一声，晚上都过去。”
“行。”裴景应下。
裴胜没说的是，其实江素并没有打算叫裴永，因为裴双双的事情心里还在生气，但是想叫知夏过去吃个饭的心确实是真的。
这次要不是知夏这番操作，裴香夫妻俩也不敢回来。
还是裴胜说不叫裴永不合适，江素也看出他是心疼自己的大哥，想了想干脆算了，孩子都回来了，也不去计较了，省得显得自己小气。
裴胜也没敢待太久，家里晚上要请吃饭，他得回去帮着准备东西呢。
说起来他也挺烦，就因为裴双双，他在家的地位也是直线下降，现在她们母女说话，他都不敢反驳，碰到不平的地方也只能默默忍着。
当然，这种忍耐，放在家庭中，也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点小情趣了。
知夏自行车上挂的满满的从外面回来，张嫂赶紧去接，“哎呦，买了这么多东西，我都说了我跟你一块去你非不让，这一路没少受累吧？”
“都在车上挂着呢，又不用我拎着，累什么呀。”知夏当然不能让她跟着去，否则还得想办法隐瞒，才能把这些东西从空间里偷渡出来。
张嫂让知夏赶紧进屋歇着去，自己把东西解下来拿进厨房整理。
家里有一个大冰箱，平时放东西也很方便。
知夏拿回来的有鸡鸭鱼肉，全都分好塞进冰箱里保鲜，本来天气就冷，多放几天也不会坏。
裴景跟知夏说了晚上要去二哥家吃饭的事情，她才把买回来的炮仗递给裴景，让他去后面给平安送去，另外还有一套新衣服可以给平安过年穿。
晚上去的时候，她又带了一条大猪腿过去，毕竟自家人最多，宸烨也回来了，和裴景差不多的个头，但身量略微纤细一些，都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三胞胎和小六又是最能吃的时候。
见到知夏过去，江素自然是热情无比，还埋怨她不该带这么多东西。
知夏客气的想去厨房帮忙，被江素拦住，“今天咱们都不帮忙，让香香他们夫妻两个做饭，这俩孩子能回来可全靠你的功劳，人还没到呢就说回来要好好谢谢你呢，我想着什么都不如心意重要，干脆让他俩给你做顿饭吃，好不好的你也别嫌弃就行。”
裴香在一旁听的尴尬，都不敢去看裴永的脸，责怪的看着江素，“妈，你说这些做什么！”
事情是裴双双的错，又不是大伯的错，他已经很为难了，这时候说这种话，不是存心让他脸上难堪吗？
这样的话，干脆这顿饭还不如别请他呢，免得弄得尴尬。
裴永也听出这话里面的潜意词，难堪肯定是有的，但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明白这种时刻，再难堪也得忍着。
作为罪魁祸首的父亲，他没资格说什么。
裴胜也很尴尬，道：“大哥，老三，她们女人家说话咱们也插不上嘴，走，咱们出去说话去，不跟她们抢地方。”
等他们都走出去，裴香才责怪的对江素道：“妈，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伯心里本来就不好受，你以后也别再提了。”
“不提了不提了，真是的，我们受了这么多委屈，还不能说说了。”江素不乐意道。
裴香很是无奈，拉着知夏，“小婶儿，这次主要因为我们都离开了，所以对我妈的打击挺大的，这段时间弄的跟性情大变似的，你别介意。”
“没什么，我倒觉得二嫂现在是彻底释放自己，比以前总是憋着强多了。”知夏坦然道。
裴梦笑了笑，“其实发泄出来是比憋着要强，她以前就总是憋着，实际气的半死，就是嘴上说不出来，现在发泄出来也好，反正旁人不顺心总比自己不顺心要舒服的。”
她也是心疼裴永，本来有那么一对儿女就已经够憋屈了，好不容易这两年儿子懂事了，结果闺女又捅这么大一篓子，怕是承受能力差点的都能被直接气死。
“ 既然你不要我帮忙，那我也不插手了，我去陪你妈说话去。”知夏看着厨房里的东西其实也都准备好了，一个火锅汤已经在炖着呢，青菜蘑菇的也洗好了，剩下的几个菜都是熟的，等下放锅里蒸一下就行。
“嗯，你去吧，我把桌子收拾一下，等会儿就能开饭了。”裴香道。
其实也能看出来，这三兄弟之间的感情或许不会改变，但几个家庭之间是真的注定了要走向生疏。
就比如这一次，裴建国前些年再胡闹的时候，江素但凡叫吃饭也从没落下过他，毕竟他是长房长子，又曾经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过，在心里的地位肯定是不同的。
而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江素直接竟然忽略了裴建国。
甚至，要不是裴胜从中周旋，她连裴永都没想叫。
知夏陪江素说了会儿话，同样作为媳妇儿和有闺女的女人，她是比较能理解江素的心情。
甚至，她和婉晴还能有退路，婉晴出国留学会对她的前途更有帮助。而裴香已经参加工作，江素又没有儿子，她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小女儿和小女婿身上。
好在吃饭的时候还很和谐，大家谁也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情。
只是裴永喝了很多酒，好在他这个人不借酒发疯，喝多了也只是红着脸坐在那儿，就是神情有些飘忽。
饭局结束都已经是夜里了。
裴胜想让裴永留下睡在沙发，等酒醒了再回去。
裴景担心江素会不愿意，就说要拉他回去。
车子上能坐的人有限，宸烨刚好带着两个弟弟骑自行车。
到家后，知夏从车上下去，裴景道：“大哥今天喝了不少，怕平安照顾不好，我留在后面看着点他，你带着孩子先睡。”
“行，那你赶紧带大哥去吧。”知夏也没有硬要他回来，干脆让平安也留在家里。
他们兄弟今夜估计有很多话要说，平安还是个孩子呢，看太多了只会忧心。
这个年过的，有人欢喜有人忧。
知夏给张嫂放了假。
大年夜，他们全家都在空间里准备年夜饭，等婉晴抽空进来就能开饭了。
婉晴来的有些晚，小六还抱怨她，“二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为了故意偷懒才掐点进来？做饭的时候你不来，刚做好你倒是来了。”
婉晴有好多天没见过小六，熟悉的把他的脑袋揉成鸡窝，顺带解释，“你二姐我哪有那么懒，不过今天临时被同学叫去有事了，刚弄好就来了。”
“我不管，反正我们都做饭了，就你一个人没有帮忙，等会儿罚你洗碗。”小六挣脱掉她的魔爪，赶紧躲到大哥身后。
婉晴才不听他的，“我不刷碗，不是有厨房机器人吗，是你们自己不乐意用非要自己动手，我才不跟你们一样瞎忙呢。”
宸烨则是看着被暂停在那里的机器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他们姐弟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没完，裴景赶紧制止他们的吵闹，让大家准备开饭。
裴胜一大家子同样的热热闹闹。
而相比他们，裴永带着平安也算是温馨，裴建国和刘春花两人今天老早就过来了，又是忙着做饭又是忙着收拾，裴建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当一个甩手掌柜，这一点还是让裴永挺欣慰的。
背地里，他单独问裴建国，“不是说了让你们过年去陪你妈吗？我这里有平安呢，你们不来也不要紧，今年双双本就不在，你们又都过来了，你妈一个人得多孤独？”
纵然夫妻闹到现在这种程度，裴永也从未想着要让王月有多后悔。
甚至，他希望她能过的很好，比和自己在一起时更好。
裴建国叹了口气，问裴永，“爸，其实我妈现在也改了很多，既然你心里也担心她，何不再给她一个机会呢？你也知道，她就是死要面子，嘴上不肯认输，实际上心里早就后悔了。”
“这种话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了，我和你妈这辈子，本来就是个错误，当初也是我自己不够坚定，才酿成现在这种悲剧，过了大半辈子都在互相折磨，如今分开了也是对彼此都好的事情，建国，你以后……”裴永摆摆手，“算了，我自己都是个失败者，还有什么资格教育你呢，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不求有多好，像现在这样平平稳稳的，就很不错了。”
“爸，你别这样说，你也很好……”
裴建国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叙述，反正在他的认知里，父亲是个好父亲，母亲对他们也算尽心，但这个家庭似乎就是不合适在一起一样，总是出现各种矛盾，而母亲又是个不得理也能闹三分的性子，就导致一家人之间越走越远。
有时候，让她也很烦。
就像前两天的事情一样，明明她可以对自己好，但是却偏偏要在刘春花面前趾高气昂，拼命的打压她。
裴建国觉得这样很不好，因为刘春花和陆可沁是不一样的。
她温柔而美好，纵然也有些瑕疵，但在生活和家庭方面却是一个很好的妻子，他想和她一直走下去，自然不能让她委屈的太过。
裴建国其实不傻，特别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反而特别精明。
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刘春花，他不会再娶到一个这么合拍的妻子了。
而他一个人，又会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这也是他不想忍受的。
宽敞明亮的房子内，王月一个人坐在桌前，桌子上甚至没有年夜饭，她也没有准备，只随意的煮了一碗面。
自从前几天的不欢而散，裴建国就没有再来过。
她赌着一口气也没有过，本想着过年了，她也应该带着媳妇儿过来，往年的年夜饭都是刘春花准备的，她买了菜，却没动手。
今天一口气睡了一个中午，醒来之后家里依旧寂静。
她就想着，他们夫妻中午应该去他爸那儿了，下午总会过来的。
却不想，一直等到傍晚，天黑，还是不见一个人的踪影。
隔壁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还有大人时不时的呵斥，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开饭，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享受孤独。
王月有时候不禁会想，明明当初整个家里只有她最有底气，连江素都只能看她脸色，可是现在，她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呢？
可惜她不知道，在这个夜晚里，同样孤独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的亲生女儿，也在一个小镇上的宿舍里仰望夜色。
再次听到裴双双的消息，是因为她要结婚了。
当时知夏还在想着，哪个男人这么有眼光，要把裴双双娶回家？
结果第二天，就听说王月气的半死，直接躺进了医院。
至于原因是因为她去找了裴永。
王月：“双双不能远嫁，而且那个地方离的这么远，她要真嫁了，说不定这辈子都难回来两趟。”
裴永：“不回来刚好，免得把人都气死。”
王月：“裴永，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双双吗？她是你的女儿，还没结过婚呢，现在要嫁的是一个死了老婆带俩孩子的男人！”
裴永：“没结婚就不是姑娘了才更丢人，还不如人家死了老婆的好听名声呢。我反倒更同情那俩孩子，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想的，带俩孩子还不知道找个能过日子的女人，这一点还不如建国呢。”
然后王月就被气晕了，裴永把人送去的医院。
知夏看着平安跟小六展示当时的情景，是真不想幸灾乐祸，所以她尽量压下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邮局，王月特意避开熟悉的人来打电话，但愤怒的咆哮声却让附近的每个人都忍不住侧目。
“我不会过去的，你也别想让我接受那个男人，你要敢嫁，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这是王月挂断电话之前所说的话。
相对而言，裴永就理智多了。
不管怎么说，作为父亲，女儿要结婚，他都得过去一趟。
死了老婆带俩娃，在裴永这里都不是难题，他甚至都不要求对方老是可靠，更希望对方能强势一点，能降得住裴双双。
要不然，凭着她的折腾劲儿，怕是结婚了也过不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