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体面而又不再以伤亡兵士和百姓为前提让程颂投诚,也确实让张曼成伤了脑筋。自己身为黄巾余孽,刚刚投诚刘表,又招抚同是黄巾余孽的程颂,不免有壮大实力之嫌。更因程颂叛军接连数日与宜城兵士交锋,各自死伤千人,已是结下死仇。今日,刚刚支应程颂叛军一些粮草,便被宜城尉马泰斥为资助叛军,图谋不轨,必要上奏刘表及朝廷。多亏张仲景反复解释,甚至以性命担保叛军来降,马泰方才开城放行。身为蔡瑁心腹,马泰不可能不向蔡瑁禀报此事,早晚必生祸端。看来,只能等到三日之后,由在荆州颇负名望的督军蒯良前来定夺。
是夜,月圆如镜,初桂洒金,微风习习,凉爽宜人。依着汉水的城楼上,张曼成设宴为沈晆父女压惊,作陪的也就张仲景、魏延、赵五伯、张温、李丰及其副将陈茂数人。
酒过三巡,南嘉已控制不住泪水。虽说被叛军裹挟数日,但每时每刻无不是担惊受怕、度日如年。若非程颂依赖沈晆为他疗伤,自己在叛军营中,无论如何也难得周全。想到这里,再看着张仲景关切的目光,南嘉含泪站起身来,为张曼成敬酒,说有一个请求:请求自己能代子诺照顾张温。话音刚落,已经懂事的张温就一下子紧紧抱住南嘉,看着张曼成:“祖翁,我想娘了!”
张仲景瞬时低下头去,泪水满眶。
张曼成却装作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正侧身与沈晆低语。片刻后,沈晆捋须淡笑,张曼成这才笑着说话:“南嘉,我已与你阿翁商议,明日即是吉日。老夫身为宜城令,亲自为你和仲景主婚如何?”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未待南嘉作答,张仲景连忙跪地施礼,“仲景全听阿翁安排,决不委屈南嘉。”说完话,才愣过神来,“婚姻大事,还是南嘉先言。”
诸人大笑。南嘉笑中含泪,扯着张温先行下了城楼……
所有的童话都这么说,从此,张仲景和沈南嘉过上了幸福生活。而事实上,一个医者仁心的人,一个负有天命的人,人生跌宕起伏的张仲景又如何能够给予爱人现实安稳?无非在他的人生中,多了一位甘于牺牲的伟大母性而已。
督军蒯良在张仲景、张曼成及诸人期盼中,带着荆州从事刘忘之、参谋杨翔及三千精兵和充足粮草总算来到宜城。被张曼成派去先行迎接蒯良的宜城尉马泰,显然已将张曼成来到宜城后的所作所为向蒯良作了禀报。故而,蒯良升帐时,面色一直阴沉。
“张将军,与江夏叛军之仗如此打法,本主簿可是前所未闻。”蒯良有智谋,也想到了,“是否怀有招抚之策?”
“禀督军,叛军裹挟百姓结成肉阵,若以常规攻守之法,百姓死伤在前,而叛军死伤于后。”张曼成倒也平静,“刘使君既然委任我为宜城令,就不得不先替宜城百姓着想。”
“有些道理!”蒯良略思,又问魏延,“然魏将军又为何放了叛军猛将?”
“那将悍勇,我以计谋胜他,他必定心有不服。”魏延拱手,“杀人无如诛心!”
“好一个杀人无如诛心!老夫要看魏将军明日一战,如何诛心?”蒯良大笑,又问张仲景,“听闻张医令求得一百车粮草前去支应叛军,又是为何?”
“为等督军!”张仲景看着面有惊诧的蒯良,款款起身拱手,“叛军大将程颂曾是张将军故人,若以张将军之名去招抚其部,恐有坐大之嫌。”蒯良心领神会,“叛匪粮草断绝,若无一百车粮草资助,便等不到督军来到宜城。”
马泰忍不住插话:“让叛匪全部饿死,岂不更好?”
见蒯良并不介意马泰之言,张仲景回应:“若叛匪粮草断绝,必趁我立足未稳而拼死攻城,胜负尚难意料。退万步而言,若叛匪真是全部饿死,岂不坏了主公仁爱名声?”
“所言极是!”蒯良重重点头,“张医令真乃仁者、智者!”又问,“张医令只身敌营为贼酋疗伤,又是为何?”
“以全沈医令医者之名,行招抚之策。”张仲景也不隐瞒,“贼酋裹挟沈医令为他疗伤,贼酋便也是沈医令之病人。贼酋伤势未愈,沈医令身为医者,便不可不医。对于大医者,只有病人,没有敌人。”起身拱手,“贼酋感沈医令如此大爱,甘愿招抚!”
“仲景,真乃圣人也!”蒯良不由得面露敬佩之色,站起身来,“为主公尽忠,为沈医令尽孝,为百姓尽仁,为我等尽义!言忠孝仁义易,行身体力行难!”拱手施礼,“仲景,请受本督军一拜!”
“督军抬爱!”张仲景连忙还礼,“明日便可招抚叛匪,以安宜城百姓。”
“南阳郡秦太守忠于朝廷,身殉大汉,理应厚葬!”蒯良最后轻叹,“只是,江夏赵慈又何苦来哉?”
招降台设置在汉水一处开阔的江滩上。出乎意料的是,江夏叛军先锋将程颂并未出现,而是由其弟程观和参谋郭非率领数千疲卒前来投诚。叛军十几个将校先抬着秦颉棺椁来到台下,而后,程观将程颂的一封书信交于沈晆,让蒯良有些不悦:“贼酋不亲自前来投诚,是何居心?”
马泰斜眼扫过沈晆,对同为蔡瑁心腹的荆州参谋杨翔低语:“莫非贼酋与这老家伙还有联络?我可是听说沈晆任了叛匪医官,又亲眼见他为叛匪疗治伤病。”
“也是老糊涂了!”杨翔点头,不阴不阳地笑着,“不过,沈医令现在可是张仲景之阿翁,只能看看再说。”
沈晆看完书信,倒笑了:“蒯督军,程颂信中所言,他无颜见宜城令,又怕宜城尉记仇,又无勇气自戕,更不能回安陆叛军大营,”将书信递给蒯良,“你看看,他无路可走,一定要向老朽学医。”
“向你学医?”蒯良捋须笑着,“说明其人性未灭,”点了点头,“也好,让他在内疚忏悔中度日,也未必不是一种责罚!”又笑对张曼成、张仲景,“看来,此人不但被沈医令看好了箭伤,也治好了心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督军睿智!”张仲景拱手道,“程颂毕竟与宜城官兵结下太多仇怨,他不亲自前来,也是为了督军能够顺利招抚。”
“此言有理!”张曼成看着台阶下江夏叛军将校,对蒯良附身低言,“宜城官兵死于叛军刀箭之下者,不下千人。恩怨恐怕一时难消。只有将他们迁往别处屯田,日子久了,方能让恩怨化为流水。”想了想,“至于程颂愿意拜沈医令学医也好,度己度人!”
“屠夫学医?笑话!”立于旁侧的宜城尉马泰忍不住嗤笑,“程颂不是怕我宜城将士记仇,而是怕死。实乃懦夫!”
刚才暗见杨翔与马泰一直面带阴笑低语,蒯良心中略有不祥之感:“杨参谋受蔡军师之托,可有话说?”
“这贼酋分明是怕死,所以不敢前来。”杨翔也不客气,“又让属下扛着满是晦气之棺椁进入宜城,其心当诛!”
杨翔话音刚落,秦颉棺椁前站立的参谋郭非大叫一声:“大丈夫可杀而不可辱!程颂误我!我做鬼也饶不了你们!”言毕,竟一头撞向棺椁,当场脑浆迸出,死于非命。
蒯良和诸人顿时脸色大变。
江夏叛军本欲投诚,此刻却人心浮动,目光紧盯着猛将程观。而程观一听备受爱戴的兄长被冠以懦夫之名,登时七窍生烟,转身对着身后准备投诚的数千兵士大喝:“儿郎们,给我提起刀枪!”
风云突变!未待台下十几个将校转身,魏延带兵已截断他们退路。蒯良见状,大惊,只得高声安抚:“程将军,还有诸位江夏军将士,少安毋躁!我主公刘使君爱民养士,诚心招抚,切莫因一时言语不合,而再起刀枪。”转身大喝,“来人,将参谋杨翔绑起,交程将军发落!”
“我何罪之有?”杨翔大声嚷着,“蒯良,老匹夫,莫非你与叛军勾结?”
“就冲此言,以诬陷长官之罪,当斩!”蒯良也不待杨翔辩解,手起剑落,杨翔血溅当场,死不瞑目。
台上台下,顿时静寂。唯有旌旗猎猎,汉水低回。
蒯良拄着淌血宝剑,无力坐在台上。说好的化干戈为玉帛的招抚,怎么生生弄成这般模样?又如何向主公交代?难道真的要血流成河,方可罢休?
张仲景面带悲悯之色,缓缓步下高台,以手拨开军士们的刀枪,来到程观和十几个被围的将校中间,一字一顿:“你们真的都不怕死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转身又对着手持刀枪的魏延和军士,“你们以刀枪对着手无寸铁之人,哪怕他们是敌人,都是懦夫之举!”见魏延和军士们无力地垂下刀枪,张仲景不由感慨万端,“你们也都是父母所生所养,无论造反之人还是身在官军,无非都是为了在乱世中活命,无非是让自己和家人在乱世中有口饭吃。”轻叹一声,“今刘使君不念旧怨,特意派蒯主簿前来招抚,愿意让大家都活下去,你们又何必再生变故,去你死我活地厮杀?”仰天落泪,似乎在问叛乱的主使、腐败的朝廷、昏庸的皇帝,“上天啊,人都死绝了,哪里还有社稷?还要这宜城做什么?还要这汉水做什么?还要这江山做什么?”拭干眼泪,“杀吧,你们就在这里死战。我身为医者也救不了必死之人,更救不了不怜世人的天!”
言毕,不忍眼见杀戮的张仲景怀着莫大的悲悯和忧伤,歌着哀婉的歌谣“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还落复,人死一去何时归”,走出人群,走向悠悠汉水。汉水荡涤着他的灵魂,张仲景再次感受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大孤独。当汉水波涛溅湿他的衣袂时,站在高台上的沈晆大呼:“仲景,你要活下去,他们也要活下去!”
在张仲景低低地吟唱着“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还落复,人死一去何时归”的歌声中,有人开始低声加入合唱,慢慢地,更多兵士也开始唱起葬歌《薤露》,哀哀歌声与江涛共鸣,形成呜咽的风暴……
“张医令,我等愿意招抚!”一个江夏叛军的声音,两个叛军的声音,三个叛军的声音……上千声音从背后传来。张仲景投江的步伐略一迟疑,被身后骑马而来的魏延拦腰托起:“仲景,他们要活下去,你更不能死!”
看到江夏叛军一队队地低着头走过来,将手中兵器掷下,逐渐在招降台下堆积如山,蒯良起身,总算长吁一口气,饱含热泪:“仲景又救了万千百姓。”
宜城战事平息。依着朝廷太守的规制,蒯良在安葬好秦颉灵柩后,代表荆州牧刘表,加封宜城尉马泰为偏将军,以安抚其心。张仲景不愿加赏,蒯良也不勉强,便加张仲景徒弟李丰和张曼成副将陈茂为屯田郎,跟随从事刘忘之,带着招抚的数千昔日叛军、今日百姓前去沙洋屯田。程观与魏延又尽力一战后,再败,便死活要为魏延牵马坠镫,甘为马前小卒。蒯良从大处着眼,也就让他留在魏延帐下,随魏延带两千精兵移守北山,与驻守大洪山隘口的两千荆州军互为表里,以抵江夏赵慈叛军袭扰。张仲景、沈晆暂留宜城,与张曼成一起安民,整修城垣。蒯良也借此北上洛阳,代刘表向朝廷奏事。走之前,张曼成亲自为蒯良送行,自然向蒯良问起仇人赵忠、苏章文之下场。蒯良也不隐瞒,告诉张曼成实情:“招抚程颂部众,你立下大功,刘使君必然不会再对你有疑,也就会处置二贼。只是二贼被一千羽林军保护,急切不能下手。今代刘使君入朝,面见大将军即为此事。”张曼成也理解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那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的羽林军军士皆来自六郡三辅之地,战力远在荆州军之上,贸然行事,得不偿失。故而,只让蒯良回荆州后代禀刘表,他要亲手斩杀赵忠、苏章文,也好让那些屈死和战死的亡灵安息。
送走蒯良,张曼成听闻沈晆也要回乡,便匆匆赶到沈晆暂栖的宜城善春坊。暮秋的阳光和飒风刮打着院里的银杏树。树下,神仙一般的沈晆眯着眼睛正为懂事儿的张温讲着神仙鬼怪的故事,逗弄得张温瞠目结舌,惹得一旁闲坐的赵五伯忍不住发笑。屋内,张仲景一边记着药方,一边与正筛着小米黄酒、准备着饭食的南嘉闲话,偶尔隔窗看着院中树下的两个老者和一个孩童嬉笑,心中竟有今夕何夕之感。
张曼成来到院门口默立良久,总算被眼尖的张温看见,一把扯着他衣袂,来到树下:“祖翁,我正听沈祖翁讲狐狸精怪的事儿呢!你也听听!”
“好,我也听。”张曼成笑着,示意沈晆把故事讲完。沈晆“哦”了一声,继续讲着:“在北斗星下有一座岐棘山,山下涅水河里有一条正义、善良的金龙,为百姓行云布雨,滋润万物。一日,金龙被招入天宫,按玉旨前去洛阳惩罚一个祸国殃民的奸臣。当金龙携着雷霆,腾云驾雾来到洛阳时,没想到那奸臣的四周挤满了蝼蚁一样的小人——小人也是生灵!金龙担心伤及无辜,却又害怕完不成玉旨,仓促中发出的雷霆竟击中一座破庙,殛死了破庙里一只九尾狐。那只狐狸魂魄不散,飘向天庭,上告玉帝。玉帝发怒了,将犯了错的金龙悬在天空下示众……金龙就在天空下,被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捆绑着,艰难地行走,它一路将心血凝成一缕一缕金丝,布满天空,那金丝只有太阳和月亮能看得见,只有像你这样的孩子能看得见。你看见了吗?”沈晆轻轻地握着张温的手,指向那一抹西天余晖。
“我看见了。感到金丝是温暖的阳光,就像阿母的笑容。”张温笑了,“后来呢?”
“金龙因未能惩治那个奸臣,未能为黎民百姓造福而心怀忧愤。它于天空中不停地发出龙吟,胜似天籁的龙吟只有上天和自然山川能够听到。”
“我听到了祖翁泪水的滴答声……”张温的眼圈有些红了,他看见张曼成泪水成河。
沈晆一动不动,继续为张温讲着故事:“那条金龙戴着枷锁已游历大半个天空,它已经苍老不堪,胸中的金丝也已吐尽了。上天已感受到金龙吐出的金丝是它留给人间最好的东西,就要赦免它的罪了……”最后,沈晆的一滴浊泪也无声地滴在张温头上,“要不了多久,金龙就会带着儿女回到岐棘山下的涅水里,去过上美丽而富足的日子……”
过了良久,张曼成一声轻叹:“涅水总在梦中,是该回去了!”
赵五伯也点头:“是呀,涅水在秋天的时候,水是蓝的,水中还有红尾的鲤鱼。那鲤鱼只活在涅水里。”
“真的?我要去看看。”沈晆睁开眼,看着赵五伯,语气故意放松,“我说华佗那个老疯子为何一去不复返了呢,原来是被红尾鲤鱼勾了魂。过些日子,我就找他去。”
说话间,张仲景和南嘉已托着酒食屉子来到院中,布于银杏树下的石台上,招呼诸人落座。沈晆最长居中坐,张曼成、赵五伯作陪,张仲景、南嘉和张温也坐,共同举杯,为沈晆送行。
“程颂带着他八岁的儿子一直在等待老朽,也是个倔强人。”沈晆颇有感慨,“这次,我被裹挟着为他疗伤,老朽也不后悔。”
“是啊,治一人而治数千人,功德无量。”张曼成为沈晆举杯,“待我心愿已了,也随你学医,至少救自己!”
“岂不闻医者不自医?”沈晆看着张曼成,“你仇怨太大,不以生死何能消?”
“是啊,虽说惩恶方能扬善,然终不能彻底放下刻骨恩怨。”张曼成凝神,“刚才你讲与温儿的故事有趣!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被镣铐锁着,悬在空中?”
“乾坤倒置!”张仲景心有戚戚,“早晚我要把它反正过来!”
“也不知道这个乱世啥时是个头儿?”赵五伯饮了一杯酒,“这数年里到处战乱,瘟疫横起,莫非真是天病?”
“天病无非人心之病!”张仲景思索,“若为官者清廉为民,恪尽职守;为民者勤劳果敢,任劳任怨,如此官民一心,也可胜天!”心中又隐隐有一丝豪气涌动,“况我历朝历代不乏炼石补天者、移山就土者、兴修水利者,更不乏为民请命者、以身许国者,更有慈悲为怀、普救众生者!”
“昔南华老君为普救众生,传《太平经》与天公将军,并嘱咐,要为天下百姓谋福,安享太平。若生歹念,必遭天谴。”张曼成想起旧事,“天公将军见天下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只好揭竿而起,打击豪强,却不料中道崩殂,黎民苦难更甚。”摇头,“如此说来,天公将军、地公将军、人公将军莫非生了歹念?”
“只是忘了自己的本分!”沈晆淡笑,“《太平经》为医人之术,天师身为良医,当救死扶伤,仁者爱人,岂可以暴制暴,造成杀孽?”望着张温,“就像老夫讲与温儿的故事一样,涅水金龙虽奉天意,去除奸佞,雷霆之下却也伤了一些无辜之人的生命,哪怕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或者是有灵的九尾狐。”
“上天公允,不因人之贵贱而舍昼夜长短,也不因物之不同而短阳光雨露。”张仲景若有所思,“只因人间杀戮不绝,尸骨遍野,以致瘴气遮天,瘟疫横行。而致杀戮者,无不是心存恶念,凌驾于众生者!”心中一道光闪现,“天道既藏星辰大海,亦藏万家灯火。人人平等,万物共生。而凌驾于众生者,背离天道,故遭天谴。”
“如此说来,天公将军也有罪孽!”张曼成轻叹一声,垂下花白的头颅,“昔黄巾军起事之际,天公将军为各地渠帅、神天使赐以赤金珠,以正心念。传闻此珠以上古息壤为基,聚人气,纳地灵,蕴生机,为辟邪至宝。”从胸前贴心处托出一块黄玉珏,“此乃赤金珠,今赠予仲景,以扶天地正气!”
“赤金珠?”张仲景双手接过这块沉甸甸的黄玉珏,心中忽然想起梦中曾与涅水龙君之语,“我已集得合成还魂九龙珠所需之物——蛟珠、青玉珠,还差两味天物,灵皋珠和赤金珠。想来机缘未到,而不得也!”似乎又听到敖灵龙君之语,“不是机缘,而是扶正人心,逐魑魅魍魉。正人心即可得赤金珠,逐恶虺可得灵皋珠。”张仲景不由仰望天空,已是星光灿烂的天空,暗自祷告:“天地无心,我以真心正人心!天地无心,我以我心为天地立心。至人无我,我即众生!”郑重起身,敛衣肃容,对着张曼成纳头便拜,“仲景此身即使粉身碎骨,也定不负所托!”
“有劳仲景了!”张曼成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似乎赤金珠在身时曾有千钧之重。“原来,那些立志要救民于水火之人,每走一步都是如此艰难沉重!”心中感慨不已,“我走过了,我失败了。现在,仲景接过了赤金珠,他一定会走下去!”张曼成不由频频举杯诸人,兀自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