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48年的一天,在后赵的都城邺城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公审仪式,受审的是当朝皇太子石宣,当他走到刑场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一副铁环穿过他的腮帮子,四肢被镣铐锁着,每走一步都很困难。他被两个太监推搡着走上一个大柴垛,这个大柴垛是为这次公审大会专门修建的,柴垛上面竖着一个木桩,上面有个横木,装了一个轱辘,这便是石宣的最后归宿之地。
此时此刻,对于石宣而言,“速死”成为了一种奢求,他的父亲,也是当朝天子石虎断然不会让他就这样轻松死去。走上柴垛后,两个太监便奉命开始动手,他们将石宣吊到柴垛之上,一个太监用刀剜去石宣的双目,另一个竟然生生拔掉他的头发,两人完成各自任务后,用一个大铁钩夹住石宣的舌头,连根夹断。这还不算完,接下来砍掉了石宣的双脚,最后一道工序是用刀开肠破肚,搞得肠子流得满地都是。
石宣被疼痛折磨得不省人事,但仍在本能地挣扎,两位太监从柴垛上下来,让军士点燃柴垛,一个时辰后,后赵的皇太子灰飞烟灭。在熊熊烈焰的对面,石虎在铜雀台上带着自己的后宫美人,观看了处决自己儿子的行刑全过程,宛若看一场大戏一般。
无论如何,一个父亲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得了如此毒手?
但这就是石虎,“残暴”是他一生的标签。事实上,这个场景对普通人来讲,简直是骇人听闻。但对于石虎来讲,似乎有些见怪不怪,因为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石宣是死在他面前的第二个皇太子。
一切都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石虎当年也是提着屠刀,在一片血泊中登上了这个位置,因为后赵的开国皇帝石勒并没有将这个位置交给他。
说起石勒和石虎的关系,有些复杂,可以肯定的是两人并非父子关系,有种说法是石虎是石勒哥哥的儿子,换句话说石虎就是石勒的大侄子。另一种说法是石虎是石勒父亲的义子,就是说石虎是石勒的义兄弟,因为石勒字“世龙”,石虎则为“季龙”,按当时的规矩,这应该是同辈的关系。不论何种说法正确,石勒比石虎约大二十岁,基本属于两代人。
或许就是这个年龄差距,早年石勒和石虎的生活基本没有交集。石勒十几岁时就被抓去做奴隶,没有考证石虎当时是否已出生,如果出生,也应该是嗷嗷待哺的婴幼儿。而石勒从那时起,就与家里失去了联系,
再次相见时,石虎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小伙子,命运真是很难捉摸,他是和石勒失散已久母亲王氏一起被送还到石勒身边,而这一切居然是作为敌手的西晋大将刘琨所为,目的是为了招降石勒,但石勒领取了大礼,却谢绝归降。
刘琨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给石勒送去一个干将、一个祸害,更是一个人渣。
“残忍”,是初来乍到的石虎给石勒留下的第一印象。
这位石虎刚来便不安生,好像有多动症,或许是青春期荷尔蒙无处发泄,总之这哥们天天在军营游荡,手持弹弓逮谁打谁,军中不少人被他所伤,被广大军士称之为“毒患”。
任性过头就是胡闹,石勒无法忍受这个小魔头,决定杀掉石虎以挽回影响,但毕竟是自己子弟,动手前还是请示一下自己的母亲,王老太太当即表示反对,她对石勒说:“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汝当小忍之。”意思是说,没有老老实实的千里马,有本事的都容易闯祸,先忍耐一下,石虎长大些就会变好了。
好吧,谁让她是自己的娘呢,石勒暂时打消了杀掉石虎的心思。
奇怪的是,王老太太的话居然应验,石虎或许听到一些风声,觉得再胡闹下去,后果会很严重,所以行为上收敛了许多。同时,他本来身材健硕,打仗也非常勇猛,有种“不要命”的劲头,很快便在军中崭露头角。
“不听母亲言,吃亏在眼前”,石勒不由得佩服母亲大人的远见,也打心眼里感谢刘琨给自己送来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而石虎用一次次军功,彻底赢得了石勒的信任,特别是石勒建立“后赵”,定都襄国后,前方大部分战事都交给了石虎指挥。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石虎很快又露出了自己“魔头”本色,不同的是,他由当年一个拿着弹弓到处弹射人的小魔头,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史书记载“至于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
石虎对身边人同样毫不留情。石勒安排他娶将军郭荣的妹妹为妻。石虎宠爱优僮郑樱桃,被他迷惑而杀死结发妻子,石虎继娶清河大户崔氏女儿。郑樱桃又在石虎面前讲二婚夫人的坏话,石虎又把崔氏杀了。
嗜血成性的石虎最喜欢的杀人方式是坑杀,就是活埋。
石虎的残暴甚至连自己人都看不下去,公元323年,石虎率军攻打拥兵自重的曹嶷,曹嶷坚持几个月后献城投降,石虎将城中三万多军民活埋,只剩下几百人,还想全部杀掉。被石勒任命为青州刺史的刘征正好赶来赴任,他见到这样的场景,对石虎说:“你把人都杀光了,我给谁当刺史”,石虎这才罢手,总算给这位新到任的父母官留了七百余口。
显赫的军功,给石虎带来的是野心的膨胀,他自认为是后赵的头号功臣,论功行赏,即使得不到皇太子的位置,那二把手“大单于”非自己莫属。
现实给石虎一记响亮的耳光,石勒登上帝位后,封自己的长子石弘为皇太子,次子石宏为大单于,功劳最大的石虎只得到一个“中山王”的头衔,石勒这样做,有他自己的考虑,石虎功劳再大,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皇位的候选人注定不可能出现“石虎”这个名字。
“岂有此理”,这四个字萦绕在石虎心头,但这份愤懑还不能表现在脸上,他对自己的儿子石邃私下说:“主上自从建都襄国以来,端身拱手,坐享其成,靠着我身当箭石,冲锋陷阵。二十多年来,在南方擒获刘岳,在北方赶跑索头,向东平定齐、鲁之地,向西平定秦州、雍州,攻克十三座州郡。成就大赵功业的是我,大单于的称号应当授予我,现今却给了奴婢所生的黄毛小儿,想起来令人气愤,寝食难安!等到石勒驾崩之后,我不会再让他有后代活下去了!”自此石虎就埋下了对石勒家族的仇恨,只待石勒死后偿还。后来的历史证明,石虎不仅说到做到了,而且是连本带利。
石虎虽然内心充满愤恨,但表面上对石勒毕恭毕敬,石勒此时对他的贼子野心并没看得太清楚,倒是他下面的两个大臣,心里明镜似的,觉得照这样下去,石勒死后后赵必乱。
此二人,一个是程遐,另一个是徐光。
程遐是石勒的大舅哥,他的妹妹嫁给了石勒,生下了太子石弘。当年石虎攻克邺城后,受石勒之命镇守这座军事重镇,程遐便看到石虎精心营造这座昔日曹操营建的魏都,想变成牢不可破的根据地,他害怕长此以往会对自己外甥,也就是皇太子石弘不利,于是建议石勒改由石弘镇守邺城,以便树立太子权威。石勒听从他的建议,让石虎带家人离开邺城,派人重新整修邺城宫殿,让石弘成为邺城新的主人。
石虎对此恨得牙直痒,他对石勒敢怒不敢言,把气撒到了宰相程遐身上,一天夜里,一群强徒闯进了程遐的府上,把这位国舅爷兼宰相大人按在地上,痛揍一顿。然后当着程遐的面,把他的妻子、小妾,女儿轮流凌辱。事后,还将程遐家中的金银财物席卷一空,剥光了那些可怜女人的衣裙作为战利品,扬长而去。
石虎这样公开胆大妄为,石勒又是如何应对的?也只是将原车骑将军府所统的五十四营禁军万人,尽数配给石弘。而石虎则被派出带兵,对付前赵皇帝刘曜,此事就这样翻篇了。
看到石勒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程遐心里充满焦虑,如果不铲除石虎,太子石弘和自己的家族估计都将成为他的刀下之鬼,于是程遐站出来,明确对石勒说:“石虎能力出众,群臣无人能及,但他除了陛下以外,对其他人都看不上,而且石虎性情残忍,他和他儿子都手握兵权,现在陛下在世不会有什么事情,倘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石虎绝不甘心做将来皇帝的臣子,不如趁早除掉这个隐患”。
程遐说得言辞恳切,但石勒并没有听进去。反而程遐说多了,石勒开始怀疑起程遐的动机,石勒由此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便是他效力过的汉国的权臣——靳准,这位汉国末代皇帝刘粲的老丈人,当年也极力劝说刘粲杀掉自己的兄弟,但在刘粲几乎把兄弟宗亲斩杀干净后,靳准却杀掉刘粲篡了位。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不排除程遐会成为第二个靳准,所以程遐越是劝谏,石勒就觉得他越危险,到最后石勒索性和他摊牌:“今天下未平,兵难未已,大雅年少,宜资辅弼,中山系佐命功臣,亲同鲁卫,朕方欲委以重任,何至如卿所言。卿莫非因中山在侧,虽然身为帝舅,将来不得专政,故有此虑?朕已早为卿计,如或不讳,先当使卿参预顾命,卿尽可安心哩。”大意说,你这样积极,是否要想将来自己专权啊,石勒还略带讥讽表示请程遐放心,自己死之前,一定会任命他为顾命大臣。
石勒的话搞得程遐满心委屈,自己的一片忠心可鉴,没想到石勒会是如此解读,惊恐和冤屈一并涌上心头,不由得潸然泪下,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涕泣道:“中山王虽然是皇太后抚养长大,但毕竟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若不除掉,恐社稷不复血食了。”
石勒一旦认为程遐只是为自己谋私利,他所说的一切自然也就当作了耳旁风。
开弓没有回头箭,程遐深知石虎的脾性,既然站出来决心要除掉石虎,不成功则只能成仁了,他自己劝不动石勒,就去找能劝动石勒的人,这个人就是石勒极为信任的徐光。他对徐光说:“石虎最痛恨我们两个人,一旦陛下不在,我们两家在劫难逃,所以必须要劝说陛下除掉石虎。”
徐光觉得确实如此,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石勒好好说说。有次石勒和他谈及自己最大的遗憾是吴蜀未平,就是说没有消灭东晋和成汉政权,徐光借题发挥,他说这些都是四肢的疾病,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解除心腹大患。这一下调动起了石勒的好奇心,他还真不知道如今还有什么心腹之患。
“石虎”,徐光借机说出了这个名字,他借周武王死后管蔡武庚叛乱的故事,说石虎和他们是一路货色。石勒最爱听历史故事,也喜欢从这些故事中吸取教训,听徐光这样一说,石勒顿时陷入沉默,但迟迟没表态。
徐光看到石勒的表现,心里顿时清楚,这位皇帝很难下决心除掉为后赵摧城拔寨的石虎,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表示皇太子石弘是仁孝之人,而中山王石虎素来残暴,将来陛下不在,太子根本就不是中山王的对手,应该从现在开始让太子多多参与朝政,快速树立威信,进而打击中山王的权威,这样才不会形成主弱臣强的局面。
这话终于说到了石勒心里,作为开国之君,他并不糊涂,知道石虎对于将来的君主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但石虎劳苦功高,而且是宗亲,如果不明不白地就这样除掉,他于心不忍,石勒一直在琢磨找到一个能够平衡左右的方案,既不杀石虎,同时能解除他对皇权的威胁,徐光这个建议,在他看来似乎能达到这个目的。
说干就干,石勒当即下令让太子管理日常政务,石虎暂时被晾了起来。但这根本上就是自欺欺人,因为石虎手中最重要的权力是军权,不把他控制的“枪杆子”夺走,石勒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认认真真走过场”。
石勒的优柔寡断,最终付出的代价超乎他最坏的想象。公元333年七月十五,石勒驾崩,死之前他遗命石弘兄弟要吸取司马氏自相残杀的教训,应相互友爱帮助,他叮嘱石虎要学周公、霍光,不要做让后世唾弃的事情。
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的石勒,想必没有听过“与虎谋皮”的故事,他将自己的梦想保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相比于梦想的丰满,有时现实不仅仅是骨感,还有可能是粉身碎骨般的惨烈。
石勒刚刚咽气,石虎便让自己的儿子石邃带兵入宫,先控制了皇太子石弘,接着逮捕了程遐和徐光。石弘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瘫软,随即强烈要求把皇位让给石虎。石虎并不领情,石弘泪流满面,表示自己无才无德,不堪大任,总之坚决不能继位称帝。石虎拉下脸来,表示是否不堪等以后再说,现在石弘必须登基。
历史上,被迫禅让或退位不少,像石弘这样被逼迫当皇帝的,实在少见。
两颗人头成为庆祝新皇帝登基的礼物,二人便是程遐和徐光,他们对此早有预料,劝不动石勒除掉石虎,其实就意味着,石勒驾崩之日,就是他们灭族之时。
杀掉程遐和徐光,是石弘作为皇帝颁布的第一道诏令,第二个诏令便是拜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总统朝政。石虎诸子镇守重镇,掌握兵权,石勒原来的旧臣全部调任闲职,空出来的位置由石虎的亲信来把持。这些诏令显然不是新皇帝的真实意思表示,说到底,从即位伊始石弘只是个幌子、一个橡皮图章而已。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石勒一族自然不甘被石虎欺凌,最先站出来的居然是个女人,她便是刘太后,这位刘太后很能干,当年经常与夫君石勒一起决断政事,史书称“有吕后之风”。
石虎夺权后下令将原来的东宫改为崇训宫,将石弘、刘太后等全部迁入居住,实际是给幽禁起来。有“吕后遗风”的刘太后不肯让石虎决定自己的命运,他秘密联系石勒的养子彭城王石堪,两人见面后,刘太后写了密诏,让石堪带出都城,联系石勒其他几个儿子,让他们带兵勤王以夺回权力。
石堪化装后成功逃离襄国,但后来被石虎派出的人马逮住,后果可想而知。石虎的杀人方式千奇百怪,核心却只有一个,便是不能让仇敌痛痛快快死去,必须要受尽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石堪的死法是被小火烤炙,宛若烤肉一般,而刘太后死得稍微痛快一些,她被一刀捅死。
石勒一族不甘心坐以待毙,关中的河东王石生和镇守洛阳的石朗相继起兵,讨伐石虎。这一切都在石虎的意料之中,他亲率大军来攻洛阳,因事前有预案,所以进军神速,石生还没来得及援救,石朗已经成为了阶下囚。
石朗死得照样很惨,双脚被砍断,折磨够了然后被一刀杀死。接下来石虎率军直扑石生,这个河东王并不好对付,潼关一战,石虎大败。但石虎收买了石生军中的鲜卑部队,这些鲜卑人本来就是雇佣军,谁给的价钱高就帮谁,结果临阵倒戈,搞得石生猝不及防。
石生虽然难逃一死,但还算死得爽快,他被手下一刀杀死,如果落到石虎手中,恐怕要痛苦万倍。
石弘再一次坐不住了,石虎刚刚班师回朝,石弘便拿着玉玺来见石虎,意思还是一样,态度更加坚决,就是这个皇帝自己绝对不干了,一定要让给石虎,石虎则觉得这位皇帝有些自作多情,当不当皇帝他自己说了算吗,用得着这样自告奋勇吗?
石弘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回到宫中和自己母亲程太后说:“看来我活不成了,先帝的子孙也会被杀得精光”,母子两人抱头痛哭,想必石弘此刻最大的哀叹便是自己为何要生到帝王家呢。
所有人都看出,石虎篡位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唯一的问题是要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不少大臣看来,“禅让”无疑是最好的方式,不仅有成熟的操作经验,道义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在石虎看来,禅什么让,完全是形式主义,与其这样多费手续,不如直接废黜更加干脆。
于是,石虎下令废黜石弘为海阳王。没过几日,石弘的预感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好不容易“丢掉”皇位的石弘和他的母亲程太后,以及他的兄弟秦王石宏和南阳王石恢,都被一并处死。
石弘死时只有二十一岁。
石虎终于实现了当年立下的承诺,杀光了石勒一族,但他并没有急于称帝,而是暂称居摄赵天王,古话说,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但后赵却出现了皇帝空档期。
石虎在空档期也没有闲着,他忙于搬家,将都城从襄国搬到邺城,随之而来就是在新都城大兴土木,修建了大量宫殿,雕梁画栋,金银装饰,奢靡之极。有了宫殿,总少不了美人,石虎下令从各地搜掠女子达一万多名,并挑选出众的数千人组成仪仗队,她们戴着紫纶头巾,穿熟锦制作的裤子,用金银镂带,用五彩织成靴子,手执羽仪,鸣奏军乐,跟随石虎游巡宴饮,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支女子仪仗队。
石虎的所作所为,将石勒时期的节俭之风彻底抛掉,历史一再证明,暴虐、荒淫和奢靡是经常捆绑在一起的联合词组。
公元337年,一直在当皇帝问题上扭扭捏捏的石虎改称“大赵天王”,
追赠父祖,然后立石邃为太子。
谁曾想到,石虎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太子石邃。
这位石太子,从少年时代起就跟随父亲四处征战,石虎对他很喜欢,所以毫不犹豫便立他为太子。石虎逢人就讲,司马氏父子兄弟相残,才给了别人机会,我和石邃的父子情深,不可能像司马家族一样。
只是石虎忘了一句俗语——“有其父必有其子”,谁曾想这个太子比他父亲还变态残暴,他宠幸美女时,经常突然变脸,将她们活活杀死,然后砍下头颅,洗净血污,放置在精美的盘子上,让亲近的人观赏,评选哪一个更漂亮。
他还派人到外面找一些清纯秀美的尼姑,召进宫中奸淫后杀死,然后将她们的尸体切碎后,和牛羊肉加上调料一起煮熟,与手下一起分享。他还有一个癖好,便是半夜带着一批卫士突然闯进大臣的家中,强暴他们的妻妾,然后扬长离去。
以上种种表现,用现代医学观点来看,石邃在精神上应该存在严重问题,和禽兽相差无几。
作为大魔头的石虎,对自己儿子这种丧心病狂的做法并没有太在意,他将屠刀挥向石邃的原因,是因为石邃先将屠刀挥向了他。
作为皇位的继承人,石邃这样迫不及待,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石邃虽被立为太子,但石虎却总表达对另外两个儿子石宣和石韬的喜爱,这让石邃感到了威胁;二是石虎的喜怒无常让这位太子很难适应。
有时候石邃向石虎汇报工作,石虎表现得很烦躁,觉得这种小事为何还来汇报,石邃不去汇报,石虎又发怒,怒斥他为什么自己做主而不来禀报,石虎生气时经常采用体罚措施,当众用鞭子抽打石邃,搞得这位太子实在没有面子。
石邃的忍耐渐渐到了极限,他对东宫的属下李颜等人说:“我想行冒顿之事,你们肯跟我吗?”冒顿单于当年鸣镝弑父,自己取而代之成为了匈奴领袖。石邃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此时他对自己的父皇已起杀心,李颜等人听后大惊失色,吓得大气不敢出。
既然横竖都不行,石邃索性破罐子破摔,称病不上朝。于是,石虎派宫中的女官前去探望,按说这位石太子,装装病完全可以对付过去,但他表现得却像一个精神病的重度患者,想都没想一刀杀了父亲派来的女官。
石虎闻讯大怒,他派人将李颜等东宫官员抓来,大刑伺候后,东宫官员很快招认,说太子有谋反之意,石虎下令将李颜等三十多人全部斩首,然后派兵将石邃软禁在东宫。不过生气归生气,石虎此时并没有下决心杀掉自己这个儿子,毕竟石邃和他东征西战,既有苦劳,更有功劳。
阎王爷看上了石邃,似乎逃都逃不掉,过了几日,本来石虎怒气已消了一些,决定见见石邃,如果此时石太子能够痛哭流涕,恳请自己父皇饶恕,太子之位不一定能够保住,但留条性命应该问题不大,但不知是石邃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还是精神真的出了问题,“朝而不谢,俄而便出”,他什么都没有表示,堂而皇之地拂袖而去。
石虎很生气,他当即下令贬石邃为庶人,当夜,派兵士将石邃、太子妃连同他们的子女共二十六人全部杀死,将所有尸体装在一个大棺材里,扔到荒郊野外,接着将东宫门客等二百多人全部杀光,他们没招谁没惹谁,只因是和东宫有瓜葛,便身首异处。
石虎将石邃灭门后,立另外一个儿子石宣为太子。谁曾想到,几年后,石邃的魔咒又降临到石宣身上,而且更为惨烈。
石虎是个闲不住的暴君,刚把太子一家灭门,便要出兵讨伐东北的鲜卑段辽部,他们时常侵扰后赵的边境,石虎早就想收拾,此时他得知前燕也想攻击段辽,两家达成一致,一个南攻,一个北伐,意图一举将段辽消灭。
除了杀儿子,打仗是石虎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事情,他亲率二十万大军向辽西杀来,前燕的慕容皝也按约领兵前来,只是他打了一个胜仗,获得不少战利品后,没有和石虎打招呼就班师回朝。本来说好的两路夹击,变成了石虎的独角戏。
不过他这个独角戏唱得不错,在石虎大军的攻击下,段辽部遭遇了灭顶之灾,但得胜后石虎并没有罢手,他将矛头指向了前燕,理由是慕容皝说话不算数,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这只是石虎找的一个借口,他是想趁势将前燕也灭掉。
跑还是战?面对咄咄逼人的石虎,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慕容皝的脑中,在手下的劝说下,他决定殊死一搏,这个决策实在英明,在战场上很少失手的石虎,此次栽了一个大跟头,他率大军强攻前燕,没占到半点便宜,反倒在撤军途中被前燕军队突袭,溃不成军,狼狈逃回襄国。
耻辱!这一战败对石虎打击甚大,他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决定大举征兵征粮,意图一洗前耻,史书记载,家有五个男丁的征三人,四个男丁征两人,三个和两个男丁的征一人。可是石虎做梦也没想到,慕容皝敢先动手,他率军绕过长城,突袭幽州、冀州,掳去三万人,并烧掉了石虎大量的备战物资。
一夜回到“解放”前,石虎不得不暂时搁置对前燕的进攻。但这位暴君此时还没有失去野心,而且失败居然让他的胃口变得更大,想同时收拾东晋、前燕和西凉,他命令在河南、西北、东北各处备战,征兵征赋征粮的规模比上次大得多,这对百姓来讲,简直可以用“浩劫”来形容,许多人家无力承担,只能卖儿卖女,道路两边经常能看到走投无路的穷人,选择用自缢来了断此生。
石虎把声势搞得很大,但实际效果却奇差无比,对前燕、东晋没有斩获,而在进攻西凉时,大败而归,损兵折将。这一系列的失败,终于让这个颇有心气的暴君,像泄了气的皮球,对平定天下彻底丧失了信心。
何必这样难为自己呢,不如好好享受皇帝的生活。
对于生活在后赵的百姓来讲,活在石虎时代算是倒了大霉,他打仗,百姓民不聊生,他闲下来,百姓更不聊生。
石虎喜好打猎,虽然到后期他已经胖得骑不了马,但并不妨碍他的这一兴致,他划定了一个空前巨大的猎场,从今天河南北部的延津县到山东东南部的沂南县,面积之大想必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他下令百姓不得伤害猎场的动物,一经发现,统统杀头。
这为看守猎场的官员提供了生财之道,他们经常向猎场附近的百姓勒索,如果不从,就搞一只死兔子扔到百姓家门口,诬陷他们“犯兽”,因这个缘由被处死的有一百多家。
简直禽兽不如。
石虎还有一个爱好便是美色,他下令二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女子都编入名籍,以待甄选,据史书记载,后宫最多时有四万多人,这似乎又是一项吉尼斯纪录。其中不少女子已嫁为人妇,这对石虎都不算事儿,丈夫不同意,便杀夫夺妻,搞得后赵地区的百姓纷纷逃亡。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超级人渣石虎的统领下,后赵的朝廷聚集了一群人渣,对于石虎的残暴荒淫,很少有人站出来劝谏,个别有胆量的,都成为刀下之鬼,臣子们争相献媚,让石虎觉得自己所做的无比伟大光荣正确,他在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
连和尚也出来凑热闹,一位名叫吴进的和尚出馊主意,他说:“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应当让汉人服苦役,以压制他们的气势”,坏和尚的这一建议,带来的后果是十六万汉人被征发,昼夜不停地修筑华林苑和邺城城墙。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借着天文星象变化进谏,石虎大怒,表示:“即使宫苑和城墙早晨建成,而我晚上死去,也死而无憾”。
常说“朝闻道夕可死”,这个暴君倒好,来了一个“朝建成夕可死”,可见已经属于油盐不进、无药可治了。
石虎的潇洒日子没过几天,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那便是父子相残的一幕又一次上演。
在杀掉第一个皇太子石邃后,他立石宣为太子。生在这个变态家族,这位新太子和他老爸、老哥是一丘之貉。有次他奉石虎命令,率大军巡视全国,每到一地,下令士兵们将方圆百里的禽兽尽数驱赶到自己驻地,围猎为乐。这番巡行下来,所经三州十五郡府库一空,随行士卒因饥寒交迫而死者,竟高达一万多人。
这一幕父子相残的血淋淋大戏,先由兄弟相残作为开场。追根溯源,始作俑者还是石虎本人。
杀掉石邃后,石虎觉得永远不会再发生父子相残的事情,有一次,他让石宣树天子旗,带大队人马去求福,石虎在后宫的最高处,看着太子带着十几万人浩浩荡荡出邺城城门而去,高兴地说:“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我只消抱子弄孙享天伦之乐了”。
遗憾的是,石虎最大的毛病是“不记死”。
想当年,皇太子石邃所以铤而走险,和石虎没有处理好几个儿子的关系有很大关系,这次则更加致命,石虎虽然立石宣为太子,但心里更喜欢小儿子石韬,而且这份喜欢并未暗藏于心,而是落实到朝政中,他让石韬拥有和石宣一样的权力,一碗水端平的结果使得兄弟相残成为高概率事件。
石宣作为太子对此感到相当不爽,石虎让他树天子旗率大军出行,本来让石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但没高兴多久,石虎让石韬如法炮制,也来了一回,规模丝毫不亚于石宣这次,只是方向相反,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更让石宣坐卧不安的是,从宫里传出石虎的一句话——“我后悔不立石韬为太子”。
石虎犹犹豫豫间,把自己搞成了这场兄弟和父子相残大戏的总导演。如果想让石韬继承皇位,就应该早下决心,废石宣而改立石韬。如果还想让石宣当太子,就应该限制石韬的权力,树立太子的权威。石虎却反其道行之,既让石宣坐着太子的位置,又处处给石韬无限的希望,在他的调度下,一场兄弟相残的悲剧如期上演了。
整个事件的导火索是“宣光殿事件”,石韬在自己的太尉府建大堂,起名叫“宣光殿”,大梁长达九米,这个长度显然有些违制,石宣听说了,感到很生气,又听说殿堂名字中有个“宣”字,触犯自己的名讳,石宣觉得自己这位弟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石宣派人闯入太尉府,杀了几个正在施工的工匠,并将九米的大梁一砍为二。石韬听说后,对他这位太子哥哥所作所为感到很生气,不让我建俺偏要建,而且要加大规模,他招纳更多的工匠,把大梁从九米延长到十米。
欺人太甚!石宣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怒之下,他让心腹杨柸、牟成、赵生潜入太尉府,暗杀了石韬。
这下该石虎伤心了,“哀惊气绝,良久乃苏”,杀人如麻的石虎居然为此休克过去,看来他对小儿子石韬确实是真爱。痛哭之后,他决定去石韬府上吊唁,手下大臣劝谏说石韬之死非常诡异,背后恐有阴谋,君主不能擅出。
这句话救了石虎,也决定了石宣的命运。
石宣杀掉石韬后,他也深知后果的严重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趁石虎吊唁之即,杀掉自己的父亲,但是石虎不出宫门一步,搞得石宣一点机会也没有。
石宣和他的老爹一样,是个“大头症”患者,史称“临韬丧,不哭,直言呵呵”,看上去石宣根本就不是去吊唁,而是为了验明正身,他仔细看了一下石韬的尸体,确定是自己弟弟无疑,觉得浑身舒爽,然后大笑而去。
好一个“呵呵”,石宣的表现,第一时间传到石虎的耳中,本来石虎就怀疑真凶是石宣,这下更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决心杀掉石宣以祭奠石韬,但又担心石宣不肯入宫就范,石宣和石韬是同一个生母,石虎派人召石宣进宫,假称他的母亲因过度悲伤而晕倒,危在旦夕。石宣兴奋过了头,也没有丝毫怀疑,离开东宫前往皇宫,谁知这一走便永远回不来了。
石虎软禁了石宣,然后派人去抓石宣的心腹,很快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的怀疑终于被验证,他要用一个儿子的鲜血去祭祀另一个儿子的亡灵。
于是,便出现了文中开头的那一幕。
石宣最小的儿子只有五岁,聪明伶俐,非常可爱,石虎很喜欢这个孙子,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养育,杀掉石宣后,兵士和太监要杀他的这个孙子,这个孩子紧紧抓住爷爷的衣袖,哭着大喊:“孙儿我没有罪啊”。在石虎犹豫之际,杀红眼的太监对这个孩子当头一刀,最喜欢的孙子血淋淋地倒在了自己身前。
石虎觉得还不解恨,命人将石宣的骨灰撒到各个城门的大道上,任由人践踏,然后下令处死全部东宫官员、太监和将领,将他们尸体肢解后投入漳河喂鱼,最后下令将东宫的将士贬至凉州进行“劳动改造”。
又一次成功将太子灭门后,石虎开始琢磨新的太子人选,这次他决心痛定思痛,一定要汲取以前的教训。在石虎看来,以前的失败主要原因是太子年龄太大,一过二十岁就想着杀爹,这次他表示要用“纯石灰”好好洗洗肠子,一定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太子。
最终,他选择了只有十岁的石世为太子,他琢磨着再过十年,倘若石世也迈入“杀爹”序列,自己估计已不在人世了,这样的想法实在可笑,或许是前两任皇太子的事情,给了他深深的刺激。但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为整个羯族的覆灭埋下了祸根。
继承人搞定后,石虎终于要当皇帝了,这个一直自称“大赵天王”的大魔头决心要给自己一个名分,公元349年,石虎正式称帝,大赦天下,但唯独不包括在西北劳改的那些东宫卫士。
乱子就出在这些“劳改犯”身上。
这些卫士们过去耀武扬威,现在虎落平川,任人欺凌,好不容易等到大赦的机会,却又不在范围之内,于是在一位叫作梁犊的头领带领下,索性反了,他们原本就是训练有术的正规军,能骑善射,一路上势如破竹,攻取荥阳、陈留等郡。
石虎本来想亲征平叛,但此时大病一场的他,已经有心无力了。他令儿子燕王石斌为大都督,统帅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蒲洪等人,率军讨伐梁犊。
姚弋仲出征前来到邺城,要求觐见石虎。但石虎病重,不愿意见他,只是赐给他美食。谁知姚弋仲怒而不食,生气地说:“召我来是杀敌的,不是吃饭的,所以要见皇上以求面授方略,皇上不露面,谁知他是死是活。”
没办法,石虎强撑病体接见姚弋仲,没想到一上来,这位羌族大将对石虎冷嘲热讽:“儿子死了,汝愁出病了,早干嘛了。儿子小时候时不找好老师教导,所以导致兄弟相残、父子相残。如今汝又选了个小孩子为太子,假如汝病不好,天下必然大乱。你应该为此而担忧,至于梁犊等贼人,收拾他们分分钟的事情。”
面对石虎这样的暴君,姚弋仲竟然不称“陛下”,而是“汝来汝去”,言语间充满讥讽之意,但石虎并没有怪罪他。其实,这并不是姚弋仲第一次冒犯他,早在石虎杀掉石弘自立为帝时,姚弋仲称病不来朝贺,经石虎不断召见才至,他没好脸地对石虎说:“汝是辅佐之臣,为何反而夺权?”说来也怪,杀人不眨眼的石虎独独对姚弋仲异常大度。不过,姚弋仲对得起他的大度,他和蒲洪率军很快便平定了梁犊之乱。
平叛不久,石虎便一病不起,他下令燕王石斌为丞相,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他觉得这样的安排很精巧,两个成年儿子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共同辅佐另一个未成年儿子,同时他任命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共同辅政。
令这位大魔头想不到的是,他还没有咽气,一场内讧又在石家上演。
石虎的刘皇后害怕石斌辅佐朝政,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太子石世不利,因此和张豺一起谋划想除掉石斌。他们趁石虎病重假传诏令,召石斌进京,然后称石斌毫无忠孝之心,派张豺的弟弟张雄率宫中的龙腾卫士五百人将其软禁起来。
公元349年,四月二十三日,石虎终结了他罪恶的一生。
石虎刚死,刘太后和张豺便迫不及待杀死了石斌。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漏掉了另一个重要人物——石遵。石遵得知老爸石虎的死讯,屯兵于河内。姚弋仲、蒲洪、石闵等讨伐梁犊后和石遵在李城相遇。他们一起劝石遵起兵讨伐刘太后和张豺。
石遵当然愿意,他统帅大军向邺城扑来,张豺远不像他的名字那样凶悍,只是草包一个,他见大势已去,便大开城门,跪迎石遵进城。这位彭城王进入邺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张豺夷灭三族。接着废掉石世,然后将石世和刘太后这娘儿俩一并杀掉,自己取而代之。
石遵的龙椅坐得并不牢靠,还没怎么着,镇守蓟城的沛王石冲就起兵讨伐,他四处传檄,到了常山时已经有十万之众。石遵大惊,派义弟石闵率军迎击石冲。
他此时不会想到,正是这位义弟后来将整个羯族杀得一个不剩。
石闵是石虎的养孙,他原本姓“冉”,由于他父亲冉良被石虎收为养子,由此整个家族改为“石”姓。石闵年轻时就果断敏锐,东征西战立下不少战功。石闵这次受命出征非常顺利,大败石冲的反军,石冲兵败被抓后赐死,他的三万士卒都被石闵坑杀。
石遵的皇位坐稳了,但他忘记了自己对这位义弟的承诺。当年在李城起兵向邺城进发时,或许为了激发石闵的斗志,他一本正经地对石闵说:“大事成功后,我会立你为太子。”石遵或许压根儿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灭掉石冲后,他立石衍为太子。
石闵对这句话很在意,由此他颇感失望,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石遵非常忌惮他,不仅不让他掌控朝政大权,反而处处牵制他。不过石遵也是志大才疏,不知道“打蛇要打七寸”,虽然他在朝政中处处限制石闵,但却没有剥夺他的军权。石闵却非常重视收买禁军将领的人心,为他们请功封赏,还请将宫中长得好看的宫女赏给他们为妻。而石遵则经常任意剥夺禁军将领的官职,这样一来,整个禁军全部倒向石闵。
石遵对这位义弟的表现有所警觉,有些心腹也悄悄地建议,应该剥夺石闵军权,然后杀之以绝后患。石遵始终下不了决心,他决定召开“家庭会议”来讨论这个重大议题,出席会议的有自己的母亲郑太后,还有石鉴等兄弟。
石鉴等人都同意收拾石闵,到最后该郑太后表态,她说:“从李城会师进京,若无石闵岂能有今日!他略微有些骄纵,不可动辄杀他。”就这样,一票否决了诛杀石闵的议案。但没想到的是,参加完会议的石鉴出宫后,便立马派人将会议情况通报了石闵。
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石闵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召集禁军冲进皇宫,石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成了刀下之鬼。一同被杀的还有为石闵说话的郑太后,以及太子石衍等。
关键时刻告密的石鉴成为了新皇上,他封石闵为大将军、武德王。封另一位功臣李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
“翻云覆雨”,是石鉴为人的最大特征,刚刚加封完石闵和李农,他就派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人在夜里到琨华殿欲杀掉石闵和李农,但没有成功。石鉴生怕石闵知道内情后收拾自己,便假装不知此事,当夜杀死石苞、李松、张才灭口。
此时石虎另一子石祗在襄国,与姚弋仲、蒲洪等共同起兵讨伐石鉴、石闵、李农。石鉴任命石琨为大都督率领七万步骑兵分几路讨伐石祗等人。邺城内几位石家兄弟石成、石启、石晖想着趁乱谋划诛杀石闵、李农,但这几位要啥没啥,石闵、李农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诛杀了。
接下来登场的是担任龙骧将军的羯族人孙伏都,他秘密集结了三千多羯族士兵,埋伏在皇宫内,准备趁石闵、李农进宫时诛杀他们。这件事情石鉴并不知情,当时他正在皇宫的制高点中台赏景,突然看到孙伏都指挥一群羯族士兵正忙着堵塞阁道,石鉴大惊问他想干什么,孙伏都说:“石闵、李农等人谋反,已经聚集在东掖门,我带领着卫士保卫陛下。”石鉴说:“你是功臣,好好为朕效力。朕从台上观望着你,杀伐之事无须向朕报告。”
一场混战在皇宫内展开,孙伏都兵败被砍头,从凤阳门至琨华殿,羯族人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石闵宣布:“六夷胡人有敢持兵器者皆斩!”也就是说,所有敢拿兵器的胡人都要杀。同时石闵下令将在中台上看热闹的石鉴幽禁起来。
现在该邺城城内的胡人着急了,他们害怕被杀,纷纷出逃,石闵再次下令“自今日起,与官同心者留下,不同心者听任各自离开”。什么才是与官同心,如何又不同心,这个没有什么具体标准,导致的结果是城里的羯族和其他胡人带着金银细软举家外逃,而城外的汉人则扶老携幼往城里涌,一时间邺城城门交通堵塞。
石闵看到此种景象,心里终于明白,“汉人”是他一生永远不可能抹去的身份,胡人根本不会为自己所用,于是,石闵“认祖归宗”从此改名“冉闵”,同时颁布《杀胡令》,“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
从现在起,我们可以改口他为“冉闵”了。
《杀胡令》一出,胡人的末日便到来了。一日之间,就有数万颗人头被扔到了凤阳门外的广场上,冉闵亲自率领汉人诛杀胡羯,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杀头,死者达二十余万,尸体在城外,全被野犬豺狼所吃。邺城外的各边镇,当地的军队依照冉闵的命令杀了大量胡人,有些鼻梁长得高胡须多的汉人倒了霉,被错杀后人头被用来领赏。
现在该汉人“扬眉吐气”了,后赵建国以来,一直采用胡汉分制的政策,包括羯人在内的胡人成为高高在上的统治民族,而汉人则成为被欺辱的对象,当年身为当朝宰相和国舅的程遐被石虎欺负成那样,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归根结底因为他是个汉人,身居如此高位的程遐尚且这样,一般汉人的生活便可想而知。
如今积压太久的仇怨终于像火山一样喷发,当时河北、山西、山东、河南等汉人都纷纷起兵,仅邺城及周边,就有二十多万羯人被杀。
不甘心失败的石琨等人带着七万大军,向邺城杀来,想来个“反攻倒算”,但冉闵此战表现异常神勇,他手执两刃矛,飞驰杀入敌阵,犹如无人之境,他手下的将士看到自己的主帅如此不要命,也都打了鸡血,一个冲锋下来,斩杀对方首级三千,石琨等大败,狼狈逃回冀州。
石鉴的末日来到了,冉闵与李农带领三万骑兵讨伐后赵大将张贺度,被幽禁的石鉴想做最后一把努力,他派一个太监带着密信出城,征召外面的羯兵趁冉闵不在来进攻,谁知这位太监一出城,便把密信直接送给了冉闵,他立即回师,冲入皇宫,将石鉴杀掉,又杀光邺城内石虎所有的三十八个孙辈。
如今石虎十三个儿子,只剩下了两个,石祗和石琨。
石祗在石鉴死后,便在襄国称帝,改元永宁,一时间镇守地方的胡人头领纷纷响应。同年四月,石祗派石琨率军十万攻打邺城,冉闵在邯郸大败石琨,死者数以万计。转过年冉闵攻打襄国长达一百余日,石祗非常恐惧,于是去掉帝号,改称赵王。石袛派使者向前燕的慕容俊、姚弋仲求援,三方加起来共十余万,大败冉闵的将领胡睦、孙威。
后冉闵大败石袛的将领刘显,追至阳平,斩杀三万余人。刘显心生畏惧,秘密请求投降冉闵,刘显杀石祗和太宰赵鹿等十余人,将石祗首级送至邺城,冉闵下令焚烧了石祗的首级。
最后的幸存者石琨,看到大势已去,千里迢迢跑到东晋,结果却被收捕,斩于闹市。
至此,石虎的十三个儿子,两个被他自己处死;五个自相残杀而死;五个被冉闵灭掉,一个投靠东晋后被杀,全部死于非命。石虎一生造孽无数,最终“断子绝孙”。
更大的报应在于,作为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曾经无比强悍的羯族从此消失在历史中。表面看,羯族的消亡好像是冉闵所为,但追根溯源,灭族的“最大功臣”当仁不让是石虎。他用自己禽兽般的胡作非为,不仅将儿子和后赵王朝送上黄泉之路,也将整个羯族送上了灭族之路。
滚滚的历史长河中,因荒淫无道丢掉皇位和社稷的帝王不少,但像石虎这样,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种族的实属罕见。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