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人凶残，你们若是亲眼所见他们屠村，是如何从他们手下逃出生天的？”
凌漪坐在临时搭好的帐篷中，见了这几个人。
老人家瞧见这华丽的帐篷，瞧见铺在地面上的虎皮，瞧见那熏着屋子的大大香炉时，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这些南边来的大人们，瞧着竟比他们通城的老爷们还要更加腐败一些。
这些人，能为他们做主吗？
他心中失望，面上却依旧不敢敷衍凌漪一点，老老实实开口：“禀大人，我等并非是亲眼所见，而是早有约定。”
老者徐徐将事情讲给了凌漪听，原来他们这几年连受蛮子骚扰，数个村子便定下了规则，秋收之后若是彼此安全，就在村中点上烽火，日日不停。
在前些日子，他们发现其中一个村子的烽火突然停了，正当他们犹豫是不是那村子人忘了的时候，第二天另一个村子的烽火也停了。
老者苦笑道：“见到这场景，老朽便将村子老小迁移出去避祸，自己带着青壮前去通城报告消息。”
凌漪蹙眉：“你们走了几日？”
“回夫人，整整七日。”老人家见凌漪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不由得苦笑开口。
霎时间，凌漪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朝廷有令，边军七日为一巡，轮换巡边，不得有误。
在此等命令下，巡查的边军就是不能将成群结队打草谷的蛮子如何，也能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往通州城外的大营中。
可如今算上烽火熄灭的时间，一共九天了。
凌漪按下要跳起来的萧遥，轻柔发问：“你们来的一路，就没有碰上边军？”
刚刚已经有侍卫去探寻了老者们走过的路，已经验证他们就是循着官道一路朝着通城去的。
若是没有遇见前去阻拦的边军，那事情就大了。
老者笑了下，似乎在笑原来的贵人天真：“老朽老眼昏花，不曾注意到大人们是否前去探查。”
他年纪也大了，是经历过前朝和本朝的老人。
前朝末年，蛮子们打草谷的时候，是没人管的。
甚至于他们的大人们，还会掳掠百姓，卖给蛮子们换狗头金。
后来前朝倒了，当今圣上是个吃不得亏的，年轻时候率兵将蛮子们打到了大北边，有十几年连回来试探一下都不敢。
那时候，通城中住的还是那位时不时会巡边的老将军。
后来老将军去世了，新来的将军就没有那么用心了，可好歹还是会让属下们巡边。
新的将军也走了，更新的将军连朝廷的命令都不管了。
前几年刚有蛮子犯边的时候，他接了举报还会派人打回去，如今竟是只敷衍的派上几个人查探，且前去查探之人还要收些他们的银钱。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得前来求救。
因为有边军出现，那些蛮子就会有顾忌，就会暂且在这个秋天放过那个村子，他们就能活过一年。
至于来年？
希望来年他不会是最先被抢掠的那一批人，还能有命去向通城的贵人们求救。
萧遥瞧着老人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模样，重重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父皇本就是武功起家，对于兵事自然是极为重视，这些年对于边军的粮饷也从不曾少过。
可他从没想过，这些边军拿了粮饷，竟如此荒唐！
想到年年边关送来的承平之话，萧遥竟想笑。
他咬牙道：“我问你，过往也有被屠村的事情吗？那些人可有替你们杀回去？”
老者莫名的看了萧遥一眼：“若是以往没有屠村，我等小民又怎么会想出这个法子？”
“至于报仇？”他也看出了这位贵人眼中的天真，不由讽笑：“军爷的性命，可是比我们这些百姓珍贵多了。”
朝廷都没下令反击呢，他们怎么肯拔刀？
也不知那位曾经将蛮子首领杀了的皇帝是怎么能让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登上将军位置的，可能是他也老了，再看不清京城以外的事情了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萧遥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些家伙怎么敢如此罔顾皇命。
想着老人说屠村两字时的轻描淡写，萧遥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们！”
欺瞒圣听，蹂躏百姓，这些家伙死有余辜！
“嗯，杀了他们。”凌漪见他气成这样，连忙接过禄安递过来的茶水，喂他喝下。
说了个痛快的老者瞧着他们这副模样，发热的头脑如同被冷水泼下一般瞬间清醒了。
若是将贵人给气出个好歹来，他的老命不保不说，还要连累那两个年轻孩子。
“请老人家下去休息吧，启程之时带他们去通城。”凌漪示意侍女带着吓坏了的三个人去休息。
待到帐篷再次安静下来后，她开口：“请张大人进来。”
不多时，三千御前军首领张奇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作为御前人，这位将军难得的不是那么好看，他身材健壮，络腮胡几乎将黢黑的脸给埋满。
皇帝千挑万选，给萧遥选了这么一个侍卫首领，为的就是他那无可匹敌的膂力。
这位，能拉动十六力以上的重弓，一手斩马刀更是使得虎虎生风，是能冲阵的猛将。
皇帝选他，就是为了给萧遥的漠北之行加上一道重重的保险。
但很可惜，这位将军并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来漠北的这一路只公事公办的对待萧遥，并不曾有半点亲近之意，满脸都写着时间到了老子就回京，不陪你个玉做的王爷在漠北过家家。
如今，这位将军被召到帐篷内，依旧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若有大事小情，但请王爷王妃吩咐。”
他往那一站，遮住了身后的大半烛火，在夫妻两个人面前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让萧遥的气都不连贯了。
“我……”他顿了顿，侧眸看向凌漪：“我叫他干什么来着？”
这也不是他叫的啊。
凌漪掐着他的脸，将嘴对准杯子让他继续喝水，声音平静的吩咐张奇髯：“请张将军点一千人马，携三日粮食，静待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