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臣退避幸臣辅政
不爱江山更爱美男
“张侍中,丞相交代出什么内情没有?”未央宫中,哀帝问侍中张纯。
“陛下,丞相已经离开人世了……是绝食多日,吐血而亡。”张纯心中有些难过。
听到王嘉吐血而死,哀帝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他气愤王嘉再三阻拦他为董贤封侯赐邑的事,因此下了狠手,原以为王嘉会自杀,谁知竟然还招摇过市,让他很没面子。王嘉在狱中的二十多天里,哀帝担心王嘉在狱中说出封还诏稿、上封事直谏的内情,没想到王嘉这时却选择了自杀。怅然之余,哀帝让张纯把狱吏审讯的记录拿来过目,仔细看了所有记录,没有找到和东平王一案有牵连的罪证,也没有提到封还诏稿的事。而王嘉提到应当重用孔光和何武的对话,给哀帝留下了印象。前些时候,鲍宣也推荐过何武、师丹、孔光、彭宣、龚胜、傅喜等人,他本来也准备让孔光接替丞相之位。按照惯例,先要让孔光当了御史大夫,才能当丞相,于是下诏免去御史大夫贾延的官职。
夏历五月,王嘉去世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哀帝任命孔光为御史大夫。又过了两个月,孔光被提拔为丞相,恢复了博山侯爵位。鲍宣推荐的汜乡侯何武,赋闲在侯邑已经好几年了,董贤也在为他说话,于是被征入朝中,代替贾延任御史大夫。哀帝想对群臣有所安抚,得知孔光几年前被免去丞相的真相,是朱博听从傅太后旨意而劾奏的结果,而且傅太后的亲信傅迁也牵连其中,有人检举他在背后说过孔光不少的坏话,于是以“毁谮仁贤,诬诉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为由,傅迁被免职,让其回到故郡。
到了八月,何武当了一个月御史大夫后,又被改任为前将军,由光禄大夫彭宣接任御史大夫。可是,朝廷中的两个名士龚胜和龚舍却厌倦了朝政,双双提出辞呈。
龚胜性格清高孤傲,曾经和夏侯常等人发生过冲突,受到朝廷排挤,龚胜因此请求辞去官职。由于龚胜名气太大,当年又是哀帝亲自把他请入朝廷,哀帝让他到地方当官,任命为渤海郡太守。但龚胜去意已定,以病为由没有去上任,拖了六个月后才被免职。哀帝还是不想放手,重新征用龚胜为光禄大夫,龚胜却常常称病不朝,成天躺在家中养病,儿子龚博在朝中任侍郎,龚胜多次让龚博上书天子请求辞官。
龚舍年轻时就有“蜘蛛隐”的美名,不想入仕当官,起初是看在龚胜的面子才应征到朝,先后被任为谏大夫、博士、太山太守、光禄大夫。哀帝的新政让他感到振奋,可是后来的乱政又让他萌生了辞官的念头,和龚胜一样不想再参与朝政。每次接到任命时,他都称病推辞,有一次还跑回家乡休养,哀帝派遣专使登门授予太山太守的官印和绶带,才勉强上任。可是到任后没几个月,他又上书请求辞官。这样反反复复地称病辞官,哀帝也有些无奈,只得由他而去。“楚国两龚”辞官后,一起回到家乡,惊动了当地官府,郡中二千石官员跑到两人的家中慰问,向二人行弟子礼。
鲍宣是朝廷中的又一位名士,当年和“楚国两龚”“沛郡二唐”一起被征召入朝。鲍宣多次上书直谏,其中提出了“七亡”“七死”的精彩之论,因此得到哀帝的尊重。在上奏直谏中,他犀利地批评过哀帝对董贤的专宠,可是更多的是推荐孔光、何武、彭宣等一批前朝重臣,这些人以前都受到傅太后的排挤打压,后来成为朝廷的股肱大臣,位居三公。
何武重返御史大夫职位只有短短一个多月,把丞相、御史大夫、大司马的三公重位重新改为丞相、大司空、大司马,司隶校尉也改为司隶,鲍宣被任命为司隶,官职和丞相司直相当,持有天子符节,手下掌管一千二百卫士,专门巡察四方,审理巫蛊案件,督察奸猾大案。
鲍宣深受天子信任,荐人得当,官运顺畅,谁知很快就遇到了大麻烦,他的手下和丞相府上的官吏发生了冲突。
丞相孔光到郊外巡视皇家园陵,丞相府属官驾驶轺车在官府驰道的中央行驶。按照朝制,官府的驰道交通专供君主的车马出行,朝廷使者可以行驶于驰道,但不得行进在驰道中央,丞相司直持有天子的特许诏令并没违规。鲍宣当时也外出巡视,正好碰到有官车违规,于是命令手下扣留了丞相掾史,并没收其车马,双方发生激烈争执。此事越闹越大,结果以羞辱丞相为由告到了御史中丞那里。御史中丞倾向于丞相府的人,派遣侍御史到司隶府上准备逮捕其随从官吏。鲍宣觉得自己有理,关闭了官衙大门,拒绝让使者进去抓人,最后被定了个“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的死罪,鲍宣被关进了廷尉的狱中。
京城长安的秋天,郊外的太学里,成百上千的太学生聚集在一起,对鲍宣的事议论纷纷。鲍宣是当世的名士,在士人当中影响很大,他被捕的消息惊动了京城的儒生、谏官等,纷纷为鲍宣打抱不平。其中有一位博士弟子名叫王咸,在太学中发表演讲,说到激动的时候,高高举起一杆旌幡,大声说道:“想救鲍司隶的太学生,请集中在旌幡下。”结果一呼百应,很快就聚集了一千余名太学生,并前往皇宫为鲍宣请愿。
这天是朝会的例行日,未央宫北阙前,千余太学生挥舞着旗帜守候在这里为鲍宣请命。上朝的时候到了,丞相孔光的车驾向北门驶了过来,太学生们立即用身躯挡住了车驾。孔光大感惊讶,命令御者把车停下,皇宫的卫士立即赶了过来。
王咸代表千余太学生走上前去,先向孔光行了个礼,说道:“丞相大人,我们都是太学的学生,今天是为鲍司隶请命于朝廷。”
孔光说道:“你们都是太学里的学生,竟敢聚众于北阙下面,又阻挡丞相官车,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北阙是众臣进入皇宫参加朝会的必经之地。
王咸说道:“丞相大人,晚生都知道你是鲍司隶推荐为相的,就算鲍司隶对贵府属下的行为有不当之处,也罪不至死。”
“可是,有什么事情可以上书天子,为何聚集千余之众在这里滋事?这是大汉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过激行为,后果相当严重!”孔光抚了抚长髯,严肃地说道。
王咸带头跪在车驾面前,千余人也一起跪了下来,不肯起身。
孔光也被这场面给震撼了,车马也无法前行,只好说道:“好吧,要救鲍司隶只有天子下诏,你们写一份奏书给我,我带进宫中直接上呈皇上。”
王咸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请愿书,恭敬地递了过去。丞相掾史接了过来,王咸说道:“丞相大人,我们就守候在北阙这里,直到天子的批复颁下,我们才会离开!”说罢,示意太学生们让开了一条路,孔光的车驾才进入皇宫北门。
哀帝收到了孔光呈递的请愿书,他本来对鲍宣很尊重,可是鲍宣曾经在奏文中严厉抨击过董贤,并提出过“海内贡献,只应当用来供养天子,现今反而尽养董贤一家,这岂合天意与民意?陛下不可久负天下人心”的建议,甚至还称:“如果陛下诚心哀悯董贤,就应将其免官归国,将财物收回朝廷,只有如此才可以保全董贤父子生命。”哀帝对这些谏言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况且本案又已经定了死罪,因此纠结了好几天都下不了决心。侍中张纯提醒说道:“陛下,千余太学生一直守在北阙不走,已经三天三夜了,惊动了整个京师,群臣和城里的百姓都议论纷纷,此事不宜再拖延呀。”
哀帝说道:“这些太学生也过于胆大妄为了!胁迫朕非得答应不可。如果派兵驱离,如何?”
张纯说道:“陛下,小臣以为不可,他们不是一般的市民,都是太学里专攻经学的儒生,背后一定有经学博士的支持,甘愿为鲍司隶舍生取义,可见鲍司隶在士人当中影响很大。朝廷一贯倡导重视儒学,而鲍司隶似乎也罪不该死呀!”
哀帝也被太学生的舍生忘死的精神所触动,于是下诏为鲍宣减去死罪一等,只处以“髡钳”之刑。哀帝的诏令发出,太学生才纷纷散去。
鲍宣也没想到如此众多的太学生为他请命于北阙,十分感动。他所受的“髡钳”之刑就是被剃去头发,用铁圈束颈,全家人也被迁徙到上党郡。上党郡位于黄河以北的晋东南地区,地势高峻险要,山谷中也有一些小盆地。鲍宣到达这里后,发现此地适合农耕和放牧,又没有什么地方豪强俊杰,很容易发家致富,称雄一方,于是决定在郡治长子县安家乐业,后来鲍氏裔孙繁衍昌盛,竟然发展成上党有名的大姓。
后宫的椒风殿,壁上散发出阵阵香气。已是上午时分,哀帝从董昭仪的怀抱中醒了过来,说道:“昭仪,朕今天要到朝,大司马卫将军说是有事求见。”董昭仪伺候着哀帝穿上了天子服装,又叫宫女送来参汤补药,亲自喂到哀帝的嘴中。哀帝一边喝着,一边回忆着昨晚的尴尬场面:尝试董贤找来的奇方,董昭仪极尽温柔,好不容易才让哀帝专注于床笫之事,结果还是无功而返。董昭仪叹道:“皇上,臣妾是多么希望能够为汉室怀上血脉呀,唉……”哀帝内心惭愧,却又不知道怎样去解释。这样的场面已经有很多次了,要不是董昭仪长得像董贤,要不是董贤也希望身为昭仪的妹妹能够怀上龙子,哀帝也不会隔三岔五地来到椒风殿。每次和董昭仪相会,哀帝都必须把怀中的人儿想象成他的爱卿董贤,否则再好的妙方也不起作用。
不一会儿,哀帝乘坐朱辇到达了未央宫前殿,驸马都尉董贤已经在侧室等候多时。董贤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像和煦的春风拂去了天子心中的烦愁。两人说了一会暖心的话,董贤小心地问道:“皇上,昨晚那方子的效果怎样?”
“唉……朕何尝不想得到子嗣,可是朕可能真的不行了。”董贤轻轻地为哀帝揉捏着肩膀,哀帝也闭目享受着。这时,外面传来侍中张纯的声音:“陛下,大司马票骑将军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正守候在殿中。”
董贤一副哀怨的样子,愠怒地说道:“皇上,那个大司马也没见他为朝廷做过什么大事,这时跑来干吗?”其实,他不喜欢大司马丁明,是由于丁明每次见到他都摆出一副轻视的样子,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因此一直在找机会向哀帝倾诉。
“他可是朕的舅父……”哀帝说。
“前些日子,小臣听说大司马对前丞相王嘉之死鸣不平呢,还说什么一个德高望重的丞相是被冤枉死的。”哀帝听了这话有些惊讶,董贤又道:“小臣在宫中还打听到一个秘密,不知道该不该说。”
哀帝说道:“但说无妨。”原来,董贤感觉到丁明对他的轻慢以后,就一直在打听丁明的过失,结果得到的消息真还不少,此时正好都说给哀帝听听。这些消息和东平王案、王嘉案有关:一是说东平王的舅舅伍宏企图谋害天子,而伍宏有一个叫栩丹的朋友又和诸侯王的王后关系亲近。丁明的堂弟丁吴在宫中任奉车都尉加侍中衔,丁明的叔父丁宣又在朝廷任左曹、屯骑校尉,他们两人都知道伍宏和栩丹的秘密,可是丁宣把栩丹任用为下属,丁吴和伍宏交往密切,多次向朝廷推荐伍宏。伍宏正是由于依附丁吴而起了谋害天子的坏心,又因为医技精进而几乎危及社稷。后来,大司马丁明又为东平王刘云喊冤,绝非偶然。二是丁明一直和前丞相王嘉串通一气,让王嘉认为有所依靠,才敢于无视天子。
哀帝正听得仔细,张纯又来催报说:“陛下,大司马票骑将军……”哀帝生气地说道:“又来催朕吗?朕这就来了。”哀帝从侧室来到了前殿大厅,丁明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好不容易才见到天子,躬身行礼后说道:“陛下,臣别无大事,只是有些话想对陛下说说。”哀帝满脸的不高兴,摆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丁明说道:“陛下,近日上千太学生聚集皇宫北阙,惊动了全城,已经影响到京城的治安,臣对此甚为担忧。”
哀帝说道:“将军,太学生聚众闹事的事,朕已经处理了。”
“司隶鲍宣被流放上党,龚胜、龚舍两位名士也辞官离开了朝廷,他们都是陛下从各地征请入朝的天下名士……”
“朕一直倾慕这些天下名士,可是他们也有些小毛病,过于清高自负,朕挽留了多次,可是他们身在朝廷心在野。朕对鲍司隶也极为赏识,他却连丞相府上的人都敢招惹,对驸马都尉也看不惯,是否也过于骄傲了呢?”
“愚臣担心以后朝廷不会有什么人敢于直谏。”
“丞相已经更换了,大司空也是新任的,新人新气象,什么事情需要直谏呢?”
“陛下,现任丞相年纪老迈,大司空资历浅薄,他们都比不上前丞相王嘉。愚臣以为王嘉罪不该死呀!”
哀帝听得极为不快,说道:“将军是朕的舅父,为何不站在朕的立场上说话?前丞相王嘉推荐梁相,不过是想为东平王刘云翻案而已。”哀帝的脸色冷若冰霜,想起了牵涉到东平王案中的丁吴和丁宣,于是又道:“朕曾经写信提醒过将军,请你约束丁氏外家的人不要在外给朕惹麻烦,将军听朕的话了吗?目前得到奏报,将军的堂弟、奉车都尉丁吴,叔父、屯骑校尉丁宣两人,曾经和太医伍宏及栩丹等人来往密切,前丞相王嘉为东平王鸣不平,将军又在为王嘉鸣不平。朕以为将军没有尽到大司马辅政的职责,反而和朕处处作对,该当何罪?”
丁明没想到哀帝会如此不理解他劝谏的善意,只得拱手说道:“愚臣对丁氏族人管束不力,对陛下的深意理解不透,不该对东平王案、王嘉案和驸马都尉的事发表看法,请陛下处治吧。”
“将军既然不能为朕着想,辅佐朝政,朕只好请将军回家休息了。”
侍中张纯在旁边拱手劝道:“陛下,将军劝谏的本意也是为陛下着想……”
哀帝怒火中烧,喝令道:“张侍中,你去把尚书官召来,朕立即下诏册免大司马!”
丁明知道哀帝已经听不进劝谏,便取下大司马冠带,伏身下拜后,趋身退出了前殿。
董贤一直待在前殿的侧室,听到君臣两人的争执,等到丁明离去,才走进前殿,看到哀帝正坐在陛阶的御座上生着闷气,笑道:“皇上,大司马已经免官离开了。”
一看到董贤俊美的容颜,哀帝的怒气顿时化为乌有,说道:“爱卿,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大司马不能为朕着想,大是大非面前又和朕过不去,朕只得更换新人了。”
“皇上,大司马应当由皇帝的外家担任,傅氏、丁氏的人都不能担任了,谁有资格胜任呢?”
“爱卿,别忘了你也是朕的外家呀。”
“小臣也算是外家……”
“当然,爱卿的妹妹贵为昭仪,你当然是朕的外家了。”哀帝笑道。
董贤有些惊喜,又有些惶恐,躬身说道:“谢过皇上!只是,小臣不学无术,又不懂朝政,怎能担当辅佐重位?”
哀帝说道:“大司马辅政有何难当,爱卿善于体悟朕的心思,照着朕的话去做就行了。不过……你资历尚浅,朕想了个办法,先让朕在定陶国的老师当一下大司马,观察一下群臣的反应吧。”说话间,张纯带着尚书令走进前殿。哀帝吩咐尚书令撰拟罢免大司马票骑将军的诏令,先列举丁明过失,称丁明“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义”,又不能仇恨刘云、伍宏的奸恶,却为东平王案喊冤,嫉妒董贤等忠良之臣,还和丞相王嘉互相勾结,使王嘉犯下欺骗皇上的罪过。诏书最后说:本来应当把本案下到有司治罪,考虑到将军和朕有外家亲情而于心不忍,故此上缴票骑将军印绶,“罢归就第”。
公元前2年九月,丁明任职三年多后被罢免大司马票骑将军官职。两个月后,哀帝任命前定陶国太傅、光禄大夫韦赏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赐予关内侯爵位,食邑千户。韦赏是名臣之后,其祖父韦贤当过宣帝朝的丞相,他本人又当过刘欣的老师,群臣没有提出异议。哀帝没有任用皇室外家,而是任命韦赏当大司马,算是开创了元帝朝以来的新例。可是这韦赏受命时年纪老迈,已经八十余岁高龄,颤巍巍地接受了拜任仪式后就无法到朝处理公务,并且不到十天就去世了,大司马辅政的位置又空了起来。
半个多月以后,哀帝下诏拜任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册书称:
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往悉尔心,统辟元戎,折冲绥远,匡正庶事,允执其中。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将为命,以兵为威,可不慎欤!
这年,年仅二十二岁的董贤就成为朝廷三公,同时执事殿中,统领尚书机构,朝廷百官上奏都先要经过董贤过目。董贤的父亲董恭改任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弟董宽信代替董贤而任驸马都尉,几十位董氏族人在宫中任侍中、中央机构诸曹官吏,参与朝请,受到的尊宠超过了丁氏、傅氏外家。
董贤当上大司马还真的是赶上了时候,在匈奴单于面前风光了一把。
这年的正月,未央宫前殿,匈奴单于、乌孙大昆弥伊秩靡来朝,哀帝以此为荣,召集了西域五十国共三百七十六位将、相、侯王、翻译官,个个佩戴汉朝印绶,一起接受天子宴请。当时西邻的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等国因距离长安太远,只送来朝贡。
宴会盛况空前,天子朝见,群臣陪同,美酒佳肴,舞乐百戏,丰厚的赏赐,应有尽有。单于每次入朝,都能够得到朝廷的赏赐,这次赏赐的锦缎、绣品、缯絮等珍贵礼品又超过了以往。单于满心欢喜,见天子年轻儒雅,数百公卿大臣跟随于后,走在群臣前面的却是一位长相俊美、身材修长、面带喜色的年轻大臣,心中大感奇怪,问了问身边的翻译官:“咦,这人是谁,竟是如此年轻,就成为统领兵马的大司马,听说前朝有位丞相身材高大,貌若天神……”他指的貌若天神的丞相就是王商,当时让来访的单于心生敬畏。
哀帝听了翻译官的问话,令翻译官回复单于说:“我大汉大司马虽然年轻,却因有身怀大贤而授予大司马重位。”单于听后立即从食桌前起身,向哀帝拜贺说道:“陛下,恭贺大汉得到了贤臣!”哀帝把三公大臣一一介绍给单于,董贤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先是心怯,后来见单于态度谦恭,不禁有些得意。
春天的长安,新都侯府第的密室中,王莽和甄丰按照惯例,定时在密室中商议大事,府中谁也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内容。
王莽说道:“长伯兄,那董贤既非皇帝的外家,又手无寸功,就凭那张俊脸就要当大司马辅政,这是什么世道呀……”
甄丰笑道:“君侯,天子刚刚即位时,力推新政,人心所向,天下名士纷纷到朝,现在却是另一番景象了。一切的乱源都出于天子自身呀。当初傅太后过于干政揽权,幕后操纵朝政,束缚了天子的手脚,让傅氏、丁氏成为本朝的基础。后来天子又迷恋上了董贤,为了给一个男宠的尊位,制造了一桩桩冤案,东平王刘云案、丞相王嘉案,都是由此产生的。据小弟所知,人们已经开始怀念成帝朝王氏外家的好处来了。”
“此话当真?不过回想起来,当时咱们王氏十侯虽然十分专权,但毕竟是极为重视有才智的士人,忠顺的属下更是容易得到提拔。不像现在,完全是乱了套了。”王莽叹息着说。
甄丰说道:“开始那几年,是傅太后一人的天下,后来丁氏外家进入了朝政。而现在的天子眼中,又只有董贤一人,安排在哀帝身边的大都是董氏族人。董贤性格温和,善解人意,尤其懂得顺从天子的心思,可是他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为朝廷建立过丝毫功劳,却靠着天子的宠幸走红,得到了极大的富贵,这是难以让群臣信服的。”朝政的昏乱是显而易见的,可是没有人愿意出头说话了。公卿大臣中,眼看着丞相王嘉和侍中郑崇因直言被诛死,鲍宣也被流放于上党,那些敢于直谏的大臣和名士也离开了朝廷,劝谏声音也越来越少。
王莽又道:“听朝中大臣说,董贤受领大司马册书的当天,元帝神庙殿门铜铸的龟蛇辅首突然发出了鸣叫声,真是怪事一桩,这有什么预兆吗?”
“最恰当的解释是先帝的神灵在向当今天子发出警示。不过,世间还有更惊人的传言”,甄丰分析说道:“听说封赐董贤的册书中出现了‘允执其中’的文字。凡是读过《尚书》的人都知道,上古尧帝将天下禅让给舜帝时,就用过这句话。”王莽听得有些困惑,甄丰取出那份抄来的册书文字,又道:“这就是那份册书的文字。听说天子身体一直欠佳,至今没有子嗣,又不亲近傅皇后,群臣纷纷猜测天子有禅让之意。”王莽大吃一惊,连忙将抄来的册书看了看,上面果然有“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允执其中”等语。“允执其中”的本意只是“忠实地执守恰到好处政策”,可是,夏朝以前的尧帝传位给舜帝,舜帝又传位给禹帝,都采用的是禅让制,而非世袭制。尧帝禅让给舜帝时用过“允执其中”的记载,不仅出现在《尚书》中,孔子的《论语》中也记载下了尧帝的话:“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
王莽皱了皱眉头,满怀忧虑地说道:“果然如此,看来真的要变天了!”
甄丰拱手说道:“恭喜君侯!恭喜君侯!”
“这世道极为昏乱,何喜之有呀?”
“以前在下说过这样的话:世道越是纷乱,就越是给君侯留下了治乱的机会!天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子嗣,以后由谁来继承大汉皇位呢?难道又像成帝一样在宗室中到处寻找吗?世间的谶纬之说真是不幸而言中了,汉运的衰竭将成为不可遏止的事。”
“既然如此,我该如何应对才是?”
“从现在开始,君侯可以继续广结朋友,以静制动,密切关注董贤的举动,但不可打草惊蛇。”
甄丰的建议,王莽是最愿听从的。在京城的日子里,王莽除了按时到长乐宫看望太皇太后王政君,其他时间都在暗交朋友,并且很快就有了新的朋友。大侠楼护在成帝朝时曾经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也是王氏外家诸侯的座上贵客,当年对王莽十分关照。楼护后来当了广汉郡太守,得知王莽回到长安,专门为王莽引荐了两位名士,一位名叫陈遵,字孟公,杜陵县人,其祖父陈遂是汉宣帝的好朋友,在元帝朝当过京兆尹、廷尉。陈遵平时行为放纵,嗜酒如命,不拘小节。另一位名叫张竦,字伯松,也是个官宦子弟,其祖父张敞是宣帝朝的名臣,喜欢在闺房中为夫人画眉毛而闻名。张竦是名士杜邺的学生,博学通达,廉洁俭朴,和陈遵的性格迥异。两人都是京城中后学青年们景仰的首领人物,都写得一手绝好的书法,因此成为好友。
新都侯府第,王莽心情愉快,在府中置酒设宴,款待名士陈遵和张竦。
两人跟着楼护来到府中,陈遵豪放地拱手施礼,说道:“晚辈久闻新都侯贤名,今日特来拜访!”
“你就是孟公,京城中的后起之秀,果然是侠义豪爽之士。”王莽笑着说道。陈遵身高八尺有余,长头大鼻,身材十分魁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张竦也谦虚地拱了拱手,文静地说道:“晚生张竦,来向前辈学习的。”
“你为人谦虚朴实,这是好品德,年轻人,难得难得!”王莽又让张竦入座,张竦十分儒雅,文质彬彬,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规矩。宾主说话间,扬雄和桓谭来到了府第,王莽专门请两位老友一起前来聚会。最近董贤当了大司马后,也听说过桓谭的大名,专门找人表示想和他交往。桓谭先写了一份奏书给董贤,阐述辅政治国和保护自身的方法,董贤却无法施用,桓谭便不再理睬董贤了。
众人互相介绍和寒暄后,分别就座,甄丰、陈崇、崔发、孙建等一起陪同。
众人正要喝酒,楼护笑道:“别忙,我这两位小兄弟喜欢玩玩文字的艺术,都写得一手好字呢。”
王莽说道:“把文字当成艺术,也是当今年轻人的新玩法了。你们先展示一下才艺,如何?”他望着陈遵和张竦两人,外表上看两人的反差确实很大,一个身长八尺,豪气干云,一个身材均匀,文质彬彬。
陈遵也不客气,叫道:“君侯,府中可有笔墨纸砚?”当时的笔墨砚台倒是平常,可是纸张却是奢侈品,王莽说道:“听说二位爱好书法,我王莽早就从长乐宫中找了一些纸张回来备用。”陈遵大喜,铺开纸张,当场饱蘸浓墨,挥毫而就,很快写成一篇篆书作品,亲自送给王莽,说道:“京城许多王公贵戚也喜欢上了这新鲜的玩意儿,被称为‘芝荚篆’,我这拙字就送给君侯了吧。”
楼护说道:“他们两人的书法尺牍已经成为王公贵戚的收藏品了。”
王莽仔细欣赏了一番,但见作品龙飞凤舞,不拘一格,不禁赞叹道:“孟公小弟年纪轻轻,竟练成如此奇特的本事,佩服佩服!”
桓谭看得兴起,取出背上的宝琴放在案上,叮叮咚咚地弹出了一曲绝妙的音乐。随着琴声,张竦也开始展示自己的书法,一笔一字之间十分工整,显得极有功夫,和陈遵的风格又不一样。王莽暗暗称奇,说道:“当今为仕者都能写字,不过都是为了给朝廷写奏书、撰尺牍……”
扬雄说道:“文字确有艺术功夫,秦朝丞相李斯写的小篆就名闻天下呢。”
陈遵哈哈笑道:“子云君,晚辈和伯松兄都觉得好玩,只是玩玩而已。”
桓谭说道:“奏文也有优劣之分。如果一篇奏文的内容写得极为雅训优美,再配以漂亮的文字,足以流传后世。”
楼护指着陈遵,对王莽说道:“君侯,今天有什么美酒,请取出来让我这小朋友也开开眼界吧。”
陈遵大声嚷道:“君侯府上有好酒呀,我这肚里的酒虫又在叫唤了,哈哈哈哈。”
王莽让仆人取出一只大瓮来,打开盖子,顿时酒香四溢,满厅飘香。陈遵咽了一口气,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王莽笑道:“这酒来自长乐宫,是太皇太后所赐。”
今天的来客大都是些文人骚客,都喜欢饮酒,众人也不多说,端起斟满的酒樽一饮而尽,又品尝着食案上的美味佳肴。陈遵嚷道:“美酒,美酒啊!晚辈平生就喜欢贪酒,今天这酒真是喝得痛快!”说罢,又一樽美酒倒入肚中。
扬雄抚了抚长髯,笑道:“孟公小弟既然这么喜欢喝酒,我这里有一首箴文,当年为劝谏成帝所作,取名《酒箴》,就送给你吧。”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篇文稿递给陈遵。陈遵一看,文中描写了一位酒客责难以正人君子自称的“法度士”,酒客和法度士的对白十分滑稽:
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眉。处高临深,动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臧水满怀。不得左右,牵于纆徽。一旦叀碍,为瓽所轠。身提黄泉,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夷。
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讬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由是言之,酒何过乎?
陈遵说道:“子云君,这篇《酒箴》含义深奥,晚辈不大理解其深意。”
扬雄呷了一口酒说道:“水瓶好理解,鸱夷是皮囊,也是盛酒的工具。你看那瓶子摆放在井边,身处高位险境,动一动都会有危险。水瓶不装酒醪,倒是藏满了井水,无法左右活动,被拴在井绳上。一旦跌落,会撞击到井阑而粉身碎骨,命赴黄泉,就连骨肉也化为泥土。因此这水瓶还不如盛酒的皮囊。再看这皮囊变化无穷,肚大如壶,外形看起来滑稽,终日盛着酒,人们却可以它用来酤酒,不仅百姓喜欢,而且常是国器,你看天子载酒的属车上也要放着它。由此说来,皮囊既讨君主的欢心,又受到百姓的喜爱,不正是因为它盛起酒来十分方便吗?”
陈遵听后极为喜欢,“此言大妙,此言大妙!不过,酒有什么不好?本人就爱狂饮,却招来无端攻击。今日听先生一言,真令我开怀不已,先生真是我陈遵的知己啊!哈哈哈哈!”说着又狂饮了一大口,得意地对张竦说道:“呵呵,我大概就像这箴文中的鸱夷吧,而水瓶就像伯松兄。”
“水瓶有何不好?人人可以不喝酒,可是人人却离不开水呀。”张竦说。
“伯松兄平时饱读诗书,事事小心谨慎,讲究规矩,束身自好,不敢有丁点差池,生怕命赴黄泉。而我陈遵却活得自由自在,沉浮于世俗之间,不仅得到的官爵功名不次于你,更能独自享受饮酒的快乐,这不是比你过得更逍遥自在些吗?”
张竦不服气,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情,是好是坏自己最清楚。我的人生是正常之道,而你的人生是非常之道。你要像我那样去生活肯定是不切实际的,而我要像你那样去生活也同样是不可取的。如果让我一味去仿效你,天天呼朋唤友,酒肉穿肠过,必然会成为酒囊饭袋,做人是不会成功的。而像我这样学习如何做人,更容易把握住自己。”
扬雄笑道:“两位晚辈也别争了,这水瓶和酒囊不是用来形容两位的,本意是劝谏前朝天子……”他也没有解释其深意到底是什么。
陈遵转身对张竦说道:“你我正如先生所比喻的那样。我看子云君熟诵经书,终日辛苦而受约束,不敢有丝毫错失。而我陈遵虽如酒囊饭袋,却放纵自如,沉湎于世俗之乐,官爵和功名,不比你少得一分,但你却少了许多人生的快乐,想起来真有些不值啊!”
张竦摇了摇头,从容说道:“每个人的性情各有不同,好与不好,全在于自己心中。孟公兄的作为,小弟学不来,即使让我勉强去模仿,也不会成功的。你我二人虽然都获得了功名,但学习小弟做法的人,容易坚持下来,学习孟公兄做法的人,却难以持久。”
“是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谈不上谁好谁不好。”桓谭说。
甄丰喝着酒,观察着这帮文人雅士的情趣,也不多话,只是暗地里对王莽说道:“在下以为,这几个人都是天下名士,将来都可以为君侯所用。扬雄的赋文和经学无人能比,桓谭琴操和音乐修为天下一绝。陈遵是京城中的后起之秀,年轻人当中影响很大,且书法有如神来之笔。张竦的书法好,听说奏书也撰写得好,将来可以让他亲自撰写朝廷的重要奏书。”
王莽点头表示赞同,说道:“长伯兄所论甚是。如今朝政昏乱,这些人才都无用武之地,将来我王莽如果有机会振兴汉室,一定要让天下的儒者人尽其才!”
众宾主乘着酒兴,谈论古今。从此以后,只要有酒会,陈遵必然赴约,来时必定带着张竦。几次交往后,陈遵、张竦也成了王莽府上的座上客。
公元前1年,夏历四月,京城长安又出现了日食,哀帝以此为由,再次改动三公的名称:丞相被改为大司徒,大司空和大司马名称不变。大司空彭宣由关内侯晋升为长平侯。哀帝对朝廷新的三公人选都很满意:大司徒孔光处事谨慎,善解人意,顺从天子旨意。大司空彭宣是前朝丞相张禹的弟子,学识渊博,精通易经,行事讲究规矩,不会执着于己见,更不会事事和天子作对。三公之中,董贤掌握着实际大权,群臣必须靠着董贤才能把意见上达天子。
董贤府第的后花园中,百花争妍,这里的内室已是天子和董贤固定的居处。哀帝既想和董贤每天都过着开心的生活,又想让董昭仪怀上龙子,可是左右难以逢源,身体感觉一天不如一天。从青春少年时期就存在的痿疾,曾经一度消失过,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严重了。董贤抱着哀帝,温柔地说道:“皇上,你的痿疾是治不好了吗……”
这话说到了哀帝的伤心处,“爱卿呀,朕即位已经有六七年了,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得到子嗣,朕心里也难受呀。唉……”哀帝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祖母在世时就是一个无时不在的影子,给了朕很大的压力。现在她离开了人世,朕也是痼疾难治,有时候让朕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皇上……”董贤赶紧捂着天子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下去。
“爱卿,当初朕听信了夏贺良等人的主张,搞了几个月的改元易号,后来又收了回去。现在看来他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呀。汉运……汉运真的就要衰竭了吗?”哀帝失神地望着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阳光,外面的世界似乎和他越来越远了。
“皇上,一切要以社稷为重呀。”董贤心中有些害怕,他害怕失去哀帝,于是紧紧地抱着哀帝。自从董贤被委任为大司马后,百官的奏章送达尚书部门后,重要的必须由他挑选出来,再呈送给天子。有时候哀帝身体欠安,无精打采,就让董贤转述一下奏书的内容,或者直接让董贤拿主意。董贤渐渐地开始熟悉朝廷公文的处理程序了。
“江山社稷于朕有何用?朕就喜欢爱卿你呀。”虚弱的哀帝躺在董贤的怀中,又道:“爱卿,你已经有能力处理朝事了。朕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天下谁的权势能够高过爱卿呢?朕反正无法延续子嗣,说不定什么时候朕就下一道诏令,把这天下让爱卿来治理!”
董贤并没有想当天子的意思,惶恐地说道:“皇上,千万不要这样想呀!那些谶纬学说小臣也不懂,小臣的官禄和钱财到了这个地步,早就万分知足了,目前待在大司马位上也只是为了陪伴皇上,希望皇上每天都快快乐乐的,龙体早些康复,更盼望皇上和昭仪早得贵子,小臣也就放心了。”
“唉,谁叫朕这么喜欢爱卿呢!看到爱卿,什么烦恼都化为乌有了。”哀帝说道,“眼下朝廷三公都已经改了名称,大司徒、大司空、大司马并列,真正的实权是在大司马手上。朕要你去试一试大司徒的态度,就可以知道孔光那老儿眼中有没有你了。”
次日,博山侯孔光府第,六十余岁的孔光正端坐在正堂中养神。几十年的宦海生涯让他看到了朝政的反反复复,而且他知道丞相这把椅子不好坐,稍不留神就会无辜受死,朱博、王嘉等人都死于丞相大位。还是孔圣人说得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中庸、谨慎、不偏不倚,这些教诲已经让他的性格修炼得越来越谨慎和老到。
府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君侯,大司马卫将军到府求见,其车驾还有两三里路就要到了。”孔光心里一惊,因为董贤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自己的府第,难道会有什么紧急事情吗?而且董贤人还没有到达,就派人先通告了行程,这来头有些不同寻常。孔光赶紧从座上起身,让府上的丫鬟取来了衣装,很快穿戴整齐。孔光知道董贤是天子的第一大红人,而且天子的诏令中居然还出现了上古帝王禅让时的用语“允执其中”,这可是非同小可的用语。孔光整了整衣冠,吩咐大司徒属下的侍从做好接待贵客的准备,自己亲自走出府门迎候。
远远地望见董贤的车驾即将抵达,孔光趋身退入府中。董贤的车驾被侍从引入了府第的中门,孔光又退入正堂。等待董贤下了车,孔光这才走出正堂拜见董贤。董贤笑道:“君侯,天子说你年事已高,要我来看望你呢。”
孔光拱手说道:“岂敢烦劳将军大驾光临!”两人互相问候了一下,董贤准备告辞。孔光亲自把董贤送出正堂,又吩咐属下把董贤送上中门的车驾上。
董贤回到自己的府第,得意地对哀帝说道:“皇上,小臣按照你的吩咐,刚才到大司徒府上走了一遭。”
“哦,大司徒待你如何?”
“大司徒迎接和送行都极为谨慎,极为恭敬呢。”董贤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
哀帝笑道:“大司徒采用的已经不是普通的待客之礼了,对你的尊重也超过了一般的三公大臣。看来,大司徒深体朕意,谦虚谨慎再加上谦卑,这样很好!有你当大司马,有他为相,朕也就放心了。既然如此,朕也给予赏赐吧。”哀帝立即下诏,拜任孔光的两个侄儿为谏大夫和中常侍。从这以后,董贤在朝廷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三公,常常代行天子的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