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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大新王莽 中》(9)(1 / 1)


天子幸爱要侯得侯

直臣谏言七亡七死

孔乡侯府第,傅晏坐在厅堂中,想起自己的女儿傅皇后受到天子冷落,伤心不已。傅晏担忧的事情还有很多:傅太后身体每况愈下,以后如果没有了傅太后,傅氏外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而且侍中傅迁一直不受哀帝宠信。

府上的仆人来报:“光禄大夫息夫躬到府求见。”傅晏心中一喜,立即起身迎候。

“恭喜子微君升官发财!”傅晏拱手说道。一起谋划上奏东平王案的四人中,孙宠和右师谭已经在地方当官,而息夫躬和宋弘在朝中被提拔为光禄大夫、左曹加给事中,平时出入于皇宫。

“君侯,我等当了个谏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能够封侯才是真本事。”对于息夫躬这话,傅晏心里还是有些惊讶。息夫躬又道:“我等不是不知足,而是向往侯位的尊荣。有了这份尊荣,才能够更好地为君侯说话。”

“那桩东平王诅咒案,还不足以让诸位封侯吗?”

“仅仅是我们的检举上奏,分量还不足以得到侯位。当初检举的初衷,是想给驸马都尉创造一个封侯的机会,只有靠着天子的大红人,我等才会跟着一起得到侯位。现在机会已经成熟了,就看怎样把这个桥段给搭建上去。”

“子微君的脑瓜子转得太快,我都跟不上了,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机会成熟了是什么意思。”

息夫躬笑道:“君侯少安毋躁,谋划一桩大事就是要编好一个故事,让我把这故事慢慢说给你听吧。东平王诅咒皇上的事件,虽然是我等检举告发的,其实御医伍宏有谋杀天子之嫌,这是驸马都尉董贤最先发现的,他鼓励我等上达朝廷,我们才敢大着胆子上奏天子。”息夫躬和董贤并不熟悉,他有意把这事的功劳放在董贤身上,是想一起沾光。息夫躬又道:“当时我们是通过中常侍宋弘上奏检举的,其实把宋弘的名字换成驸马都尉不就行了。”

“原来如此,子微君心思缜密呀,真是让人佩服!”傅晏这才明白息夫躬的计谋,不得不表示佩服。

息夫躬面有得色,说道:“岂敢岂敢,这都是为了君侯您的未来,更是为了天子嘛,哈哈哈哈。不过,这次要君侯您出面,请侍中傅迁出马,把这个桥段给搭上去,把故事生动地说给天子听听。”

“这有何难?傅迁是咱外家表弟,我先给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有了傅晏的相助,息夫躬带着宋弘找到了傅迁,说道:“傅侍中想得到富贵吗?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

“光禄大夫,孔乡侯已经把事情告诉小弟了。小弟知道你一表人才,学问深厚,从待诏起家,现在又深得天子信任,宫中的大事都要参与议论呢。我没有读过什么经书,能有什么富贵的大机会呢?”

“天子想让驸马都尉封侯,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息夫躬说。

“这事我们当侍中的都知道。但不知这机会又是什么……”

息夫躬把故事娓娓述说了一遍,傅迁说道:“可是,那份奏书上具名的人,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没有董贤二字,而是通过中常侍宋弘呀。”

宋弘已经和息夫躬商量好了,也想依附于董贤,说道:“傅侍中,驸马都尉当时不便署名,就用了我的名字代署在奏书上的。你身为侍中,和那些尚书官有交道,去想个办法改改奏书,把我的名字换成董贤两字,不就行了。”

“这么说来,你们因东平王案子的事被封了官,而董贤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聪明!”息夫躬赞赏了一句,又道:“傅侍中可乘此良机,赶紧把这个内情告诉天子,建议天子给所有功臣封个侯,驸马都尉也就得到了你的帮助,你以后必定仕途坦荡。”

傅迁大喜,说道:“我毕竟也是天子的外家亲戚,可以去试试。”

“傅侍中,故事一定要讲得好,讲得真实,再由天子讲给众臣们听听,谁也无法找出破绽来,你就算大功告成了。这就是你将得到富贵的机会!”傅迁当然明白,他也是在为息夫躬等人铺路,他当然愿意去铺这个路,因为自己也能搭上谋取富贵的船。

未央宫宣室殿,哀帝懒洋洋地坐在内室,听侍中傅迁说有要事请求密奏天子,于是在这里召见。傅迁走进内室,见左右侍从都已退下,拱手说道:“小臣为皇上的外家亲人,一心为皇上着想,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哀帝并不喜欢傅迁这人,可是仍示意他说下去。

“小臣就斗胆一述了。驸马都尉伺候皇上功劳很大,皇上为何不给予尊荣?……当年先帝封外亲淳于长为侯,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理由就能达成心愿。”

这话说到哀帝的心坎上了,哀帝问道:“你是以外家身份新任的侍中,不知道朝中的规矩,朕有权赐予朝臣或宗室、外家亲戚的侯爵,可是要经过公卿大臣商议。如果驸马都尉功劳很大,当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朕总不能用他伺候朕为由吧!”

“陛下,前些时候息夫躬等人告发东平王以及御医伍宏一案,其实并无实据,但已成事实,检举有功的几个人因此得到了提拔,这是可以封侯的大功呀。”傅迁压低了嗓子,附耳说道:“陛下,最近小臣得知,息夫躬等人检举一事,最早是驸马都尉发现东平王王后的舅舅伍宏用药方子谋害皇上的事,并且鼓励息夫躬等人上奏朝廷。这功劳应当有驸马都尉一份才对。”

哀帝心中暗喜,可是又有些生疑,问道:“那份奏书上的具名,明明是息夫躬、孙宠和右师谭三人,而且已经说明是通过中常侍宋弘呈递上来的……”

“陛下,小臣已经得到可靠消息,这几个人上奏实际上是通过驸马都尉,当时驸马都尉为避嫌,让宋弘代他具名字呈上的。”

“这事可不得乱说,是要有证据的。”

“陛下,小臣已经亲自问过息夫躬和宋弘,他们愿意作证。”

“哦,驸马都尉果然护驾有功!”哀帝大喜,吩咐说道:“你去告诉息夫躬等人,让他们给尚书官递个情况说明,把奏书登记簿上的名字改过来,而且要注明是通过董贤检举揭发的。”傅迁正要去办理,哀帝又把他叫住,说道:“傅侍中,你查清了奏书真相,也为此案办理立了一功,朕心中有数,你就去好好办吧。”傅迁喜不自禁,得旨后赶紧去办理。

等诸事处理完毕,哀帝下了个诏,以检举东平王案有功为由,先赐予董贤、息夫躬、孙宠三人关内侯爵位。关内侯虽然不是最高爵位,但离列侯只有一步之遥了。

未央宫北阙对面的董贤府第内,春光乍泄。哀帝只要没有朝事处理,都来到这里和董贤相聚。

董贤得到了关内侯爵位,对哀帝更是千依百顺。内室里,夫人陆氏和左右侍从已经退出,董贤搂着哀帝说道:“陛下隆恩,让小臣终于如愿以偿。那些官位都是浮云,小臣只要有了爵位就可以传之后世,也不会让那些朝臣瞧不起了。”

哀帝笑道:“爱卿,这关内侯爵位只有尊荣,一般没有封邑,也没有实际的收益。朕想让你得到更大的尊荣,如何?”哀帝已经不再称董贤“圣卿”的字号,而是称以“爱卿”。

“皇上如此隆恩,小臣何以为报呀!”董贤从床上翻身下来,感激地匍匐于地。

哀帝把董贤扶了起来,说道:“爱卿,你早已以身相许了,你把妹妹也送进了后宫,夫人陆氏也一起在伺候着朕……朕拥有了你,就是拥有了世间的一切。朕愿把天下所有的一切都给你,让你也和朕一样能够感受到快乐!”

董贤抱着天子温存了一下,又道:“皇上,小臣什么都得到了,但对一样东西觉得好奇……”哀帝问是什么东西,董贤说道:“臣在未央宫待了这么几年,常常路过旁边的武库,不知道里面藏的什么宝物。小臣的小舅子陆丰也在夸耀说,皇家武库里有无数的稀世珍宝呢。不知道小臣有无眼福?”原来,陆丰在朝中当执金吾,管着宫中的武库和秘库,常对董贤提起库中的稀世珍宝,引发了董贤的好奇心。

哀帝笑道:“爱卿何不早说,朝廷建有秘库和武库,秘库是收藏古代文献典籍的,武库藏有两类东西,一类是上方珍宝,为我大汉建国两百年来各地郡县、四方蛮夷、外国邻邦贡献的奇珍异宝,其中还包括上古三代历朝君王传下来的宝物。另一类是历代名贵的武器,能工巧匠制作的天下利器以及名剑名刀之类,都收藏于此。爱卿如有雅兴,朕就带你去看看。”

董贤听哀帝这么一说,连忙怂恿哀帝前往宫中开武库,一睹汉家珍藏。

这汉朝皇家武库位于长安城南,长乐宫和未央宫之间,始建于公元前200年,吕后将之改名为灵金藏,惠帝即位后因库中收藏天下禁用的兵器,又名“灵金内府”或“灵金府”。武库四周修有围墙,内部另有隔墙把仓库隔为两组,库中藏有天下禁铸兵器和奇珍异宝。君臣两人在张纯以及侍卫的陪同下走进了灵金府,灵金府里面隐隐透着一丝神秘,一排排兵器架上摆放着剑、矛、戟、铠甲、刀、戈、镦、斧、弹球等,墙上也悬挂着上古传下来的各种奇异兵器,另外一些台上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

董贤看得喜不自禁,暗自心想:没想到天下的至宝都藏在这里,我这新建的府中还没有什么镇宅的宝物,何不要它几件,也可传给后人。正想到这里,哀帝打开一宝匣,从中取出一把三尺长的铁剑,笑着问道:“爱卿见过这宝剑没有?”

董贤仔细一看,那铁剑上用小篆铭着“赤霄”二字,说道:“这不是赤霄剑吗?小臣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是开眼界了。”

哀帝笑道:“这把赤霄宝剑,乃是高祖当年斩蛇起义时所用。大汉立国后,高祖生前常佩带在身上,后来便藏于此,为社稷的镇国之宝。”

董贤接过宝剑仔细端详,果然隐隐透着一股白气。哀帝又说:“朕听守库的卫兵奏报说,常见剑上有白气如云,冲出窗户,状若龙蛇。”

董贤听得咋舌不已,转身又见架上放着一双破旧的屐履,感到奇怪,不禁问道:“咦,这破屐难道也是宝物不成?”

哀帝笑道:“爱卿可不要小看了它,这屐履是圣人孔子生前穿过的。先帝向往孔圣人遗迹,特派专人把它收入库中。”

“孔圣人生前所用之物很多,为何偏偏要收藏他穿的这双破旧鞋履?”

“爱卿平时没读过什么书吧。朕猜想可能和古人那句名言有关:‘行必履正,勿怀侥幸。’先帝崇尚圣人行为,收藏圣人的鞋履,也说得过去。”

董贤对那屐履没有兴趣,说道:“小臣确实没有读过什么书,一双鞋子竟还有这么多学问呀。”两人继续向前边走边看,又看到一尊很大的青铜宝鼎,上面刻着饕餮纹饰,再瞧瞧鼎底,还刻有像蝌蚪一样的文字,神韵非同寻常。董贤目不转睛,抚摸着宝鼎仔细端详一番,越看越爱,竟舍不得移动脚步。

哀帝知道董贤看上了宝鼎,解释说道:“这殷商的宝鼎是当年殷王所铸,后来埋于地下,汉武帝时出土才重见天日,被进献到朝廷。爱卿如果喜欢,朕就赐给你吧。”

张纯赶紧把天子拉到一边,小声提醒说道:“陛下,这宝鼎是国之重器,意义非同一般,春秋战国时各诸侯国都想问鼎中原,逐鹿天下,似不宜赠予私府吧。”

哀帝说道:“这鼎确为宝物,但秘藏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义,放在驸马都尉那里朕也放心得很。”

“陛下千万慎重,国之重器呀……”平时性格温和的张纯也有些着急起来。

“你不要再说了。秘府中还有不少传世的殷周古鼎,多一个少一个也无妨。”

董贤满心欢喜,连忙称谢。一路走下来,董贤又要了一柄先秦青铜名剑,两对西域诸国献来的稀世美玉。哀帝叫侍卫把宝物包装好,送往董贤府中。

董府中,那尊巨大的宝鼎已经高高地置放于府第大门内,先秦名剑则悬挂于府内正厅的白壁上,洁白的美玉则摆放在书案上。董贤兀自欣赏了一番,心中怡然自得。哀帝见他心满意足,也开心地说道:“爱卿想要什么,只要朕能够办到的,都能让你如愿以偿。”

“皇上……小臣好开心呀。”

初夏的长安,干旱少雨,天气忽然变热。郊外的永信宫中,傅太后已经病了很长的时间,正闭着眼睛无力地躺在床上。太医熬好了汤药,为她递入嘴中。傅迁顺从地站在床边,轻声说道:“帝太太后,天子和孔乡侯驾到,专门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哀帝和傅晏进入大殿的内室,傅太后睁开了眼睛,吃力地抓住床边的黄金鸠杖,想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哀帝赶紧把傅太后的病躯按住,说道:“祖母不必起来,就躺在床上说话吧。”这里没有外人,他便称傅太后为“祖母”。

“冬天的时候,伤寒已经侵入身体,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见好转,哀家真的感到快要不行了。”说罢,眼中已经含着泪水。哀帝一阵心疼,用手巾揩去了傅太后脸上的眼泪。傅太后又道:“听说长乐宫王老太婆的身体一直很好,哀家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比她活得更长久……”一阵猛烈的咳嗽,让她难以再说下去。哀帝劝慰道:“祖母不要再说话了,好好养好身体,一定能活到百岁呢。”

傅太后伸出左手,轻轻地握住哀帝的手,动情地说道:“皇上,平时祖母对你太过严厉,你不要怨恨呀,其实祖母的心中是最爱你的……”哀帝哽咽着点了点头。“皇上,你继承了元帝的正统,祖母以你为骄傲,以你为光荣,可惜你父亲去世得太早……”傅太后喘息了一阵,又道:“祖母心中有些事一直未能如愿,就是我这尊号的事。”

“祖母,这尊号不是早就改过来了吗?”

“尊号是有了,可是称呼起来总是很别扭,你们就把这个‘帝’字给换成‘皇’字吧,哀家不能容忍低于那个贱人。”傅太后在病床上都记挂着王政君“太皇太后”的尊号,想把自己的尊号改成“皇太太后”。

哀帝垂泪,答应着说:“祖母放心吧,朕回去就下诏。”

傅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又伸出右手握住傅晏的手,说道:“贤侄,哀家当初亲自做主,把傅黛君许给了皇上,就是想让皇室和傅氏两家亲上加亲,使咱们傅氏沾得皇恩,光大门楣,子孙富贵,家族兴旺。”

“姑姑的心思,侄儿明白……”傅晏说。

“哀家一旦不在这世上,有谁能保护咱们傅氏外家子弟呢?”

“有朕在位,谁敢动傅氏外家!”哀帝说。

傅太后摇了摇头,叹道:“皇上如今眼中只有董氏,难道还有傅氏吗?如今咱们傅氏外家子弟,没有一个人能够为皇上分忧。傅喜又不护着咱们外家,朝廷三公中没有一个是咱们傅氏的人,这叫哀家怎么放得下心呀……”哀帝和傅晏都不好再说什么,傅太后接着说道:“皇上……大司马辅政本来就应当是孔乡侯的,你却让丁氏当了辅政,哀家以为丁明那小子镇不住朝臣,还事事顺着朝臣说话,而孔乡侯是唯一可以顺从皇上的心意,为皇上着想的人。”傅太后把哀帝的手轻轻地放在傅晏的手背上,不再言语。

哀帝一直明白傅太后的心意,她在病重的时候重新提了出来,意义非同一般,只得说道:“祖母放心吧,朕会择机安排的。”

哀帝和傅晏走出了永信宫,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哀帝说道:“祖母的心思,朕很明白,一旦时机成熟,朕将请君侯出来辅佐朝政。”

“臣感谢皇上隆恩!”傅晏躬身拜谢。

“君侯是朕的丈人,皇后的尊位是无人能够替代的,这个请君侯放心!只希望君侯也帮朕一个忙……朕想让驸马都尉得到列侯的尊荣,又顾忌丞相和御史大夫的态度,不知君侯能否助朕一臂之力?”傅晏心想:天子分明是在和我做交易,连天子都搞不定朝廷三公,可见此事难度很大。哀帝见傅晏有些畏难,又道:“实不相瞒,丞相王嘉性格固执,他自己认定的东西很难再接受他人的意见。御史大夫贾延新任不久,朕也不太好和他交心。其实,朕可以不管他们有何意见,直接下个诏就是了,但朕不想和三公的关系搞得太僵……”

“臣愿为皇上分忧!”傅晏和王嘉只是一般的关系,可是他为了女儿,也为了傅氏外家的未来,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哀帝取出一份准备好的诏书文稿交给傅晏,说道:“君侯先去试试他们的态度吧,如能办成此事,就是为朕分了忧。”

丞相府第,傅晏带着天子的诏书文稿求见王嘉。两人礼毕,王嘉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问道:“孔乡侯光临敝府,有何指教?”

傅晏单刀直入,拱手说道:“公仲君,天子有一诏书文稿,托我交给你过目。”说罢,把诏稿递了过去。天子的诏稿竟由国丈送来,王嘉觉得奇怪,接过文稿仔细一看,只有寥寥数语,大意是东平王案是由董贤上奏朝廷的,要给董贤、息夫躬等功臣封侯。王嘉皱了皱眉头,心中大感诧异,说道:“孔乡侯,驸马都尉竟然和东平王一案有关,过去闻所未闻。”

傅晏心想,王嘉这人确实有些固执,但是如果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顺从天子的心意,也未尝不可,于是说道:“公仲君,这个诏稿理应由天子亲自交给你过目,为何又让愚弟登门造访,应当是顾忌到丞相的态度。我们当臣子的,为何不能顾全大局,顺从圣意呢?”

“孔乡侯是想让老夫委曲求全,明哲保身?丞相之职,为百官之首,意在匡扶天子,以做到天下公平。这驸马都尉手无寸功,却贵倾朝廷,已得到了关内侯爵位,现在天子又要给他封侯,岂不是破坏了大汉的规矩!”王嘉一直对天子宠信董贤的行为看不惯。

傅晏几乎无言可对,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但他还是继续劝道:“公仲兄想过没有,成帝朝以来,几乎每一位丞相的命运都不太顺当,愚弟以为有些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这段话说出了真实情况,成帝朝以来到现在共经历了七位丞相,其中五位的结局都很悲惨:乐昌侯王商被大将军王凤整得吐血而薨,高阳侯薛宣最后被遣归家乡,高陵侯翟方进自杀身亡,博山侯孔光大起大落,阳乡侯朱博也是自杀身亡。另外两位情况稍好些:安昌侯张禹善解天子心意而得以善终,平当因病不朝也保得平安。

王嘉心中明白傅晏举例的意思,正色说道:“孟子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老夫虽然不是什么大丈夫,可是也不想成为千夫所指的小人。孔乡侯的话确实是为我好,然而我等受命于天子,既要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更要为大汉社稷的未来着想。天子也有做错事的时候,当丞相的不能跟着错下去,而是要尽到提醒天子的责任,这才是为臣之道。”

“愚以为君臣和睦相处,朝政才会顺畅,否则彼此互相猜忌怀疑,会被群臣看笑话。愚弟言尽于此,还请公仲君三思而后行。”说罢,傅晏拱手告辞。

王嘉坐在厅堂中,回味着傅晏的话,觉得天子派遣傅晏传递消息,虽然说是为双方留下了退路,但也让自己有些难办,于是把御史大夫贾延请到府上商量对策。贾延也对董贤无功而禄的行为看不惯,说道:“公仲君,可以上书劝谏天子,只是劝谏的方式可以斟酌。孔圣人说过,忠臣劝谏君主有五种方式:一是委婉地劝谏,二是戆厚鲁莽而谏,三是心平气和而谏,四是刚直不阿地劝谏,五是委婉风喻而谏。天子凡身陷感情当中,不可能像平常人一般清醒,也难以听取旁人劝说,因此你如果想上封事劝谏,可以考虑用委婉的方式,不宜过于刺激皇上,否则达不到效果。”

王嘉点头说道:“委婉而谏虽然可以免罪避祸,可是和我王嘉的秉性不合……”

“公仲君如果直谏,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我愿与你具名同行,一起联名上谏。”

王嘉握着贾延的双手,感动地说道:“你我身为朝廷三公,一起上谏会更有力量。如果惹来大祸,我王嘉自会承担最大的后果。”

两人商议了一阵,共同具名写了一篇秘密封事上呈哀帝。封事称:董贤等三人先被赐予关内侯爵位,众人对此议论纷纷,都认为是由于皇上给予董贤富贵,其余两人一起蒙受皇恩,到现在流言都没得到合理解释,皇上却想给董贤等人施以仁爱恩义,因此建议把董贤等东平王案上呈的奏书文字公布于朝廷,征询公卿、大夫、博士、议郎的意见,让众臣考证古今制度,明正其义,然后再为三人增加爵位和封邑。否则,恐怕会大失众心,引起天下非议。如果公开其奏文,群臣中必有人提出让其封侯的意见,皇上则顺势而附和,即便有人不高兴,也是责咎分明,而不是由皇上一人承担责任。封事还援引了定陵侯淳于长封侯的事为例:当时成帝交由朝臣商议,谷永主张淳于长应当受封,后来淳于长有罪,众臣都把责任归咎于谷永,而未让成帝单独蒙受讥笑。封事最后说道:

臣王嘉、臣贾延才能低下,不称其职,死有余责,明知顺应圣意而不违迕,须臾便可得陛下快意,之所以未敢顺从圣意,是思报厚恩也。

哀帝看完这篇封事后,觉得王嘉、贾延语言诚恳,忠诚可嘉,暂时打消了给董贤等人封侯的念头。但又念及傅太后身患重病,哀帝下诏将“帝太太后”尊号改为“皇太太后”,和王政君的“太皇太后”四字一样,只是排列稍有不同。

长安的夏夜,天气有些炎热,高大的董贤观沐浴在月光下。

董贤观的对面,便是未央宫宏伟的北门。宫门轻轻地打开了,一辆华贵的朱车驶出了皇宫,穿过北阙,又缓缓地穿过董贤观,最后驶进了董贤的府第。董府的守卫和仆人早就熟悉了天子的车驾,立即上前恭敬地打开了车门,簇拥着哀帝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厅堂。董贤妻子陆氏高兴地上前请了安,带着哀帝穿过正厅,来到一处隐蔽的寝卧宅室,然后让侍卫守候在外面不再跟随。

“皇上到啦,小臣等了好久了。”董贤迎了上去,为天子宽衣解带。

“爱卿,朕觉得很累,心里也烦躁得很。”躺在床上,哀帝拥着心上人,述说着心中的烦恼。董贤见天子面有忧色,知道又是朝事不顺,问了问缘由,哀帝说道:“朕为了给爱卿封侯,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诏书都拟好了,结果丞相和御史大夫还是劝朕把这事下给朝廷公卿大臣们商议。”

董贤劝道:“皇上身体一直不适,不宜动怒,有些事情只可慢慢解决。”

“朕担心下到朝会商议讨论这事,如果群臣意见不一,或者有臣子反对激烈,朕就更加被动了,干脆就搁在那里,暂时缓一缓再说。”董贤抱着哀帝亲吻了一下,哀帝又道:“祖母已病入膏肓,朕想满足她的心愿,刚刚为她改了尊号。要是放在前两年,这改尊号的事就很难办到……祖母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朕想让她生前愉快一些,朕也不管这么多了,谁人不满朕就训斥谁。”

董贤心中有些惶恐,担心群臣对自己不满,连忙说道:“皇上如果为了赐给小臣尊荣而得罪了众臣,如何是好?”

哀帝叹了口气,握着董贤的双手说道:“爱卿,谁叫朕爱极了你呢?唉,还是祖母说得有理,朝臣永远都只能听从天子的旨意。”

第二天正午,艳阳高照,哀帝和董贤起床梳洗完毕,来到府中大花园的湖边游玩。湖中的水已经有些干涸,哀帝问是怎么回事,府上的侍从回答说是由于天旱,缺少水源所致。哀帝立即把宫中的官员叫来吩咐了一番。不过两个时辰,一股清凉的水流涌进了董府的湖中。董贤惊喜地询问缘由,哀帝得意地说道:“这是王渠的水,十分清凉干净。朕刚才给朝廷的属官下了个诏,命令他们把王渠的水引了进来。”

董贤有些吃惊,说道:“皇上,王渠的水只有皇宫才能使用,小臣的府第怎能随便取用?”哀帝笑道:“爱卿的府第,就像是朕居住的皇宫一样,朕要用王渠的水还不行吗?”

两人在湖边欣赏着美景,一群宫中的卫士用车运来了许多家具和器物,哀帝吩咐卫士把家具、器物安放在董府的前后厅堂,最精美的用具安放在内室。布置完毕,两人回到了室内,哀帝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皇宫中的能工巧匠所造,朕亲自过了目才诏令他们送来的。”董贤细细观赏着这些家具和用器,只见件件东西都是精美绝伦,堪与天子、皇太后、皇后的器物相媲美,不禁感动不已。哀帝又道:“府中还需要什么东西,只要宫中能制作的,朕都可以叫宫中做好后送来。如果宫中没有的,朕下诏在全国各地购来就是了。”

“小臣已经很开心了……”

“朕觉得爱卿的府第还小了些,干脆在上林皇苑中另外选一处美景,修一处别宫,天气好的时候咱们可以前去休闲静养一下。”

董贤极为感动,说道:“皇上,小臣死了也要和你在一起,咱们要永远在一起呀……”

“爱聊,朕已经下令在义陵旁边为你修一座大墓,以后你我的在天之灵也将永远在一起。”哀帝已经给董贤任将作大匠的丈人下了诏,在哀帝的陵墓义陵旁边,也为董贤修建一座墓园,墓内建有别室,用坚实的柏木做成的黄肠题凑垒在棺外,墓园四周修筑了道路,围墙有数里之长,墓室的门阙和用作防盗的网状障墙极为排场。

两个多月后,已到八月,哀帝下决心一定要为董贤封侯,下诏先把公卿大臣斥责了一番,称东平王刘云等有试图弑杀天子、造反作乱的阴谋,朝廷的公卿股肱大臣们却没能悉心察觉,全凭祖宗在天神灵的保佑,幸好有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等人发觉了东平王的奸谋,并奏告了朝廷,才使刘云等伏诛,因此为有功人士封赐爵位:董贤为高安侯,南阳太守孙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息夫躬为宜陵侯,赐予右师谭关内侯爵位。

北风渐起,秋叶飘落,丞相王嘉的心情就像这秋天的黄叶一般。他和御史大夫贾延递交的那份封事,只起到了短暂的任用,两三个月后天子没有经过众臣商议,还是下诏给董贤等人封了侯。此时,尚书仆射郑崇送来了一大堆奏章,都是官员和百姓反映灾异和董贤的事。

王嘉取出一份奏书看了看,是各地综合上报的关于西王母“筹策”的事。他记得从年初开始,长安以西的许多郡县就疯传过西王母“筹策”,成群结队的百姓惊慌失措,四处奔走,人们的手上都拿着一根稻草或麻秆互相传递。让王嘉感到奇怪的是,传递“筹策”的风波竟然过了半年多仍未平息,那个“筹策”传递到二十六个郡国,人们仍然乐此不疲,最后终于到达了京城长安。

王嘉问道:“尚书仆射,这西王母筹策的事,民间百姓深信不疑,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郑崇说道:“西王母是昆仑山的大神,但这次传递筹策的事极为神秘,对地方治安很有影响。民间私下传言说:西王母告诉百姓,凡佩带这种符箓的人,都可保不死。如果有谁不信,请回去查看自己门枢下面,会发现白色头发……几个月前在山阳郡湖陵县发生的另一桩事,也是不可思议。”他把另外一份奏书递了过去。这奏书上说湖陵县忽然降下一片宽三尺、长五尺的血雨,雨点血红,大的如铜钱,小的如芝麻。王嘉摇了摇头,叹息着说:“记得《京房易传》上说:‘佞人受禄,功臣被戮,天将降血雨。’如今佞幸之人已经受封,看来朝廷中有大臣要受冤而死了。”

郑崇说道:“丞相,还有不少文书奏报的内容,都和董贤有关呢。”王嘉把每一份奏书都浏览了一遍。一份长安官衙上呈的奏书称:有皇宫的使者专门到长安市井中购买了全市最好的家具和珍宝,装了整整十几辆车,引起上千的市民围观,人们议论纷纷,一片哗然,把道路都堵塞了,商贾们私下传说这些珍品是天子为董贤购置的东西。巡察长安市况的官员奏报说:听说董贤的母亲生病了,一群皇宫的卫士把天子祭祀用的器具送往董府,沿途遇到过往行人都给予饮食款待,卫士们说是遵从天子诏令行事。少府的官员奏报说:天子诏令罢除了一部分皇苑,把里面的两千余顷赐给了董贤,计划在里面为董贤修建一座别宫。

王嘉看到这些奏章,不禁皱了皱眉头,感到事态有些严重,于是让郑崇把御史大夫贾延请了过来,三人一起商议对策。

贾延小声地说:“本朝有一位傅太后还不算,还出现了大汉两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宠臣。皇家苑林只能皇室天子享用,怎能送给下臣呢?”

王嘉叹道:“前朝皇帝虽有男宠,不过封侯赐禄而已,从来没有像天子对董贤这样,倾尽国力用于专宠,这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了。我看天子下一步必定还会给董贤赐予邑土封户。咱们都是朝廷重臣,为国家着想,也应当尽力劝谏吧。”

“公仲君,仅凭咱们三公之力,已经难以阻止天子的行为,只有组织忠直的大臣和谏官一起行动,才有可能收到效果。”贾延说道。王嘉赞同这个建议,准备自己亲自带头劝阻天子。

群臣对董贤封侯的反应,哀帝是有预料和心理准备的,但群臣的谏章不断,反对的声音十分激烈,就连名节很高的龚胜、龚舍等谏官也打破了沉默,几次上书劝谏,这让他始料未及。尤其让他生气的是,平时比较信任的尚书仆射郑崇也上了奏书,劝哀帝不必对董贤过度宠爱。

“这还得了,朝臣竟敢限制朕的所作所为了!”哀帝一怒之下,多次当面指责郑崇办事不力,郑崇本来和天子关系不错,为了劝谏董贤的事而受到责备,不禁忧气攻心,颈上长出了一个痈疮,想辞去官职又不敢公开提出。尚书令赵昌以前一直妒忌郑崇,乘机上奏称郑崇和郑氏宗族联系密切,怀疑有奸谋,请求朝廷审治。

哀帝责备郑崇说道:“子游君门庭若市,结识这么多外人,为何还要上奏限制朕的行为?”

郑崇回答说:“皇上,臣虽然门庭若市,可是臣心静如止水。愿接受朝廷的审查。”

哀帝很是生气,怒道:“你身为朕的近臣,心中却装着自己宗族的人,朕只有交给朝廷审理此案了。”

“皇上,臣如果被关入狱中,从今以后你将再也听不到熟悉的‘郑履’之声了。”郑崇说道。“郑履之声”的典故由此而来,说的是忠言劝谏之声。

“朕只需要既忠且顺的臣子,‘郑履’之声并无顺从之意,朕不听也罢。”哀帝于是下诏,把郑崇关进狱中审治。司隶孙宝接手审理此案,发现狱吏采用刑讯逼供,把郑崇毒打至重伤,却一直没有得到结果,于是上书为郑崇鸣不平,称众臣都在为郑崇喊冤,怀疑此案是尚书令赵昌和郑崇有矛盾而公报私仇,“自禁门枢机近臣,蒙受冤谮,亏损国家,为谤不小”,孙宝请求审治赵昌。哀帝见自己的意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阻,决心树立威望,不让众臣再反对董贤封侯的事,于是下诏免去孙宝的官职,贬为平民。郑崇被毒刑逼供,最后死于狱中。

执金吾毋将隆负责守卫武库,眼看着皇家兵器珍宝一车车地被送往董贤府上,心中大为愤慨,也给天子写了一个奏书《谏私给武库兵疏》,奏书说:“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都出自朝廷大司农的财政开支,而宫中乘舆、供养、劳赐等备用都出自少府的开支,因此武库兵备秘藏不宜赐给民间使用。古代诸侯方国出兵征伐时,国君赐给斧钺;大汉用兵边塞拒敌时,也才赐予武库兵器。如今董贤等都是些“便辟弄臣,私恩微妾”,而把天下公用的兵器赐给其私宅,卫国威武兵器供其家用,这是把“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非所以示四方也”,最后请求天子把兵器收回皇家武库。

哀帝看了奏书,心中极不高兴,但自感理亏,又顾及毋将隆曾经拥立他当太子有功,没有加以斥责。毋将隆,字君房,东海郡兰陵县人,成帝朝时曾在大司马王音府上任职,先后当过从事中郎、谏大夫,当年主张选征定陶王刘欣为太子,升任冀州牧、颍川太守,哀帝即位后又任京兆尹、执金吾,位居九卿之一。不久前,傅太后派遣使者到执金吾府上,想低价购买八个官婢私用,毋将隆予以抵制,上书朝廷要求加价。哀帝正好找到这个机会,把毋将隆贬为沛郡都尉,后又调任南郡太守。

丞相王嘉和谏大夫鲍宣见天子不听劝谏,一意孤行,又分别上了秘密封事和奏书,王嘉的封事直接劝谏董贤之事,而鲍宣的奏书内容包括了有名的“七亡”“七死”,对哀帝很有触动。哀帝读罢,在未央宫接见二人,要他们当面应答。

未央宫前殿,侍中张纯陪侍在天子身边,王嘉和鲍宣礼毕。鲍宣叩首劝谏说道:“陛下,臣窃见成帝在位时,外戚把持大权,私情妨碍任用贤人的途径,因此日食出现了十多起,彗星四起,这些都是国家危亡之兆,陛下都亲眼看到了。现在的情况比先帝时还要严重:朝廷中已经见不到耿直的大臣、白首的老人,就连那些魁梧的志士也没有了。通晓古今、喟然打动人心、忧困忧民的议论,臣也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就连陛下亲自请来的龚胜、龚舍等贤士,也不愿意多说话了。百姓四处流亡,各地盗贼群起,官吏残害民众,这些现象一年比一年严重。”

哀帝一直对鲍宣有好感,听了他的话有些惊悟,叹道:“子都君,如今天下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先帝过于重用外家,朕也看不惯,想不到朕不知不觉中还是步了先帝后尘。”

鲍宣问道:“陛下可知如今百姓所面临的情况,既有‘七亡’,更有‘七死’吗?”

“子都君在奏文中已经提到,但所谓‘七亡’‘七死’的情况,朕并不是很清楚,请具体道来。”鲍宣把奏书中的观点提了出来:

今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徭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女遮列,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

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

“子都君所说的‘七亡’,也就是‘七死’了?”

“正是。”鲍宣解释说:“民有七亡而无一得,要想让国家安宁,实在是太难了;民有七死而无一生,要想让天下太平,也实在是太难了。这些难道不是朝廷公卿、地方守相们贪婪残暴成风所造成的后果吗?”

丞相王嘉见哀帝似乎听得进劝谏,乘机劝说道:“陛下,圣人孔子曾经说过,治理千乘之国,敬事君王而讲信用,节约财物而爱人民,要按照不同季节而使用人民。汉文帝采用这个方法,奉行无为而治,海内蒙恩;汉宣帝赏罚分明,施赏有节制,记人功劳,忽略小过,以致天下太平;汉元帝温良恭敬而少欲念,朝廷的都内、水衡、少府积钱达到八十三万万的巨额。当年元帝在上林苑观看斗兽时,猛兽惊出,冯贵人上前阻挡,元帝十分赞赏,赐给冯贵人的钱不过五万,可见赏赐很是节约。当时外戚家产上千万的都很少,国库却十分富足。”

哀帝说道:“先帝时,国库充裕确实和节约有关。而本朝国事艰难,比以往耗费更多,以致国库损耗过大,这是没有料到的。”

王嘉心想,皇上今天似有所触动,何不将董贤的事也直接提出来劝谏一番呢,于是又道:“陛下,当年成帝也宠爱下臣淳于长、张放和史育,可是对幸臣也有节制:史育多次被贬,家产不满千万;张放多次被诏令回到地方郡国;淳于长犯了大罪,被笞死于狱中。可见成帝虽有私爱,但不以私爱伤害公义,因此群臣中讥讽的人虽然不少,但天下依然平安无事,才能传至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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