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块灰蒙蒙的镜子，映着巍峨雪峰高耸入云的景。
顺着曙光初醒的方向，雪峰仿佛也呈现出莹润的一面，但更多的深黑只是向群山延伸，深黑宛如地平线上一条起伏的脊梁。
术士脚踩雪板拖拽出来的浅痕补上了这条脊梁的最后一笔。
极寒冰川没有早晨。
通讯频道不断跳动，长奚扶着一棵枝条张扬舒展的雪松停下来，点开发现是来自水星沉底的消息：“大神，下不下本？7级黑石囚牢精英难度。”
“刷5级纯粹套装？少件护腕？”
“......大神，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纯粹之种’作为黑石囚牢副本掉落的元素法师套装，总共由三件套组成，集齐效果是增强5%火系技能伤害，其中青铜上衣和腰带掉落率都还可观，只护腕这一白银部位卡住无数玩家。
“坚哥他们帮我刷这个本得有几十趟了吧，本来......唉，反正就一直没出。”
水星沉底听着语音那头，术士与往常毫无差别的语气，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大神，你没什么要问我们的吗？”
长奚想，能问什么呢？
十三行散文诗副本开荒失利的事吗？一夜之间，地区频道唱衰声不断，她抽空去查了这个处于舆论漩涡中心公会的人数，由原来的四千七百人跌至四千三出头。
期望与实际情况差距过大，他们正面临前所未有的低谷。
这些基本信息的获取对于长奚而言，就像金鱼在莲花池里嬉游那样简单随意，但她习惯性保持了沉默。
如果其中有不方便告知她的内情，没有问的必要；
如果这是她能获得的消息，以近期两方交流频率，水星沉底等人总会主动提及。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听见通讯那头传来淡颜的哀嚎，重剑战士半点活力也无：
“......呜呜朔望老板，白瞎了你给我的白银武器，连个试炼难度都没打过去，我对不起你——”
“别说了，”历久弥坚闷声吐出一口浊气，“别让行哥难做。”
两人险些又要发生争执：“苦路独行那是不让对外说，朔望老板是外人吗！”
“......我来说吧，我不怕我哥追责，反正我才7级，他把我踢出公会好了。”
水星沉底开玩笑般抢过话头，语调却丝毫不显轻松：“……就之前说，公会那点破事儿。”
“我哥进来公会前，这里已经有一个团队存在了，那边的老大是会长现实朋友，叫‘雾中亭’。
“两边各自删减了一定成员，才合并成现在的精英团。可能当时就有些不合的征兆吧。”
“十三行散文诗刚开始招人时很随意，玩家构成也很杂，贡献值结算制度推行不开。
“而且成员数量快达到上限了，都还没解锁公会下一等级升级条件，我哥就提高了些门槛，不让胡乱收人。
“谁知道刚好和雾中亭拉来的一批好友撞上，那些人没能加入公会，闹得很不好看。
“我哥原本联系了他几个认识的、厉害的职业玩家来玩裁决，说好的进精英团，因为这件事也没能进，人又走了。”
涉及到身边的人，水星沉底交代得有些模糊，但长奚还是听懂了他想表达的含义。
十三行散文诗开局没有做好玩家定位，基本盘不稳。会长启用了苦路独行，又没能完全放权给他，公会发展受限不提，两边团队还在互相消耗。
这是很多没有经验的小型公会都会犯的错误......可十三行散文诗无论如何称不上小型。
“坚哥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帮我刷纯粹之种，看公会有新人在喊黑石囚牢副本，就顺便带上了车，因为新人也是元素法师，开本前说好如果出护腕，算给我们这边。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之前怎么刷都没有，偏偏这次真出了。
“新人当时一句话没说，回去听雾中亭那边怂恿，跑公会频道里发，是不是副会长的人就可以昧装备，按公会规矩，副本装备应该本职业roll点，他的点数最高。
“这事儿给坚哥恶心得够呛，他们天天在公会里无偿带副本，没有贪过东西，况且你不愿意，可以当面提，事后刻意发到公会频道里，还专门点我哥，这不挑事儿吗？”
水星沉底明明说，他们打到一件纯粹之种护腕，如今却不在他手上，还得继续下黑石囚牢副本。
看来为了不影响苦路独行，他又把这件好不容易打到的白银装备转给了那名公会新人。
一桩接一桩，堆积成两边团队之间难以弥合的深切裂痕。
“昨天开本，那边的人两次关键失误导致灭团，第一个boss就卡了三小时，说要出来调整装备重新进本，耗得大家状态全无。”
淡颜插进话来：“第二个boss一直没过去，刚开始还只差3%，打着打着，最后一遍结束反而boss血量剩下27%，所有人.......感觉所有人都在失误，完全看不到希望，就地解散了。”
“......我哥今天还在和他们下本，坚哥说啥都不愿意去，所以我们出来自己打本，人不够又不想在公会喊，就问问大神你能不能来。”
水星沉底说完微微屏息，等着术士的回答。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按下通讯频道里这个角色名称发出邀请。
是每日例行一问委托清单形成了习惯吗？
还是更旁观者的潜意识赶在所有同辈之前察觉了团队离析的隐患，希望找个人解决？
“......精英难度出不了护腕，掉率太低。”
通讯那头的术士问：“我可以拿指挥吗？”
淡颜愣了愣，隐约想起什么，她居然有些结巴：“可、可以啊，我们原来认识的指挥没来玩裁决，精英团还靠的是那雾中亭呢，有时候历久弥坚都客串——”
“黑石囚牢副本英雄难度概率掉落10级青铜到白银装备，纯粹之种也有20%出货可能，也许你们愿意尝试？”
不知不觉，长奚语速变得有些快，带着略微冷清的高效与指令感，听在三人耳中，她恍若忽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朔望老板，能、能打过吗？” 淡颜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由不得他们不问，在10级副本里熬了一整天，再多阵亡几次就会迎来等级跌落。
何况7级黑石囚牢副本英雄难度换算过去，比起10级荒野营地试炼难度只高不低，或许唯一的便宜在于打过精英难度，对副本boss的技能有一定了解，但也有限。
毕竟英雄本一定会推出新的机制变化。
换作其他人提出这个离谱的建议，他们绝不会在这儿认真考虑。
可术士的确是个神秘的玩家，她已经接连拿出10级青铜套装、10级白银主武，他们都推测她背后有个厉害团队，说不定这个团队就打过黑石囚牢英雄难度呢？
长奚自重生以来，很多状况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发生，她也在不断做出应变。
唯独这次她给出的回答非常肯定：“可以。”
前世她重复打过太多这样的副本了。
属于野路子出身的团长，为了带老板下本赚钱，自己一个一个掰核桃般揉碎了层层机制。
眼下种种困扰玩家们的难题在她面前是摊开的计算册，解题思路不用动笔就自动明晰于脑海。
“报一下属性。”
长奚听着淡颜飞快跑出去，扯着十来名玩家依次报出的面板，心里默算片刻：
“那两个法师的命中尽量调到28点以上，水星沉底生命值提到550点，盾甲战士作为副T差不多可以，主T的话配置不够，另外差三个输出。”
“你们先找人？输出攻击强度在110点以上，命中30点，最好有一定穿透，承担主T玩家的生命值至少1200点，护甲130点，安排好了的话副本门口见。”
等等，缺输出啊......联想到某个身影，长奚挂断通讯，给列表唯一的猎人发了条消息：
“打扰一下，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