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祁司晏去了地牢。
王四被铐在木桩,浑身脏污,粗布料子上泛着斑驳渗血的鞭痕。
“王爷。”
见祁司晏亲临地牢,狱卒惶然行礼。
“问得如何了?”
狱卒低头,“与来时一般的说辞,是为了他那被乱棍打死的堂兄才记恨上王府。”
祁司晏目光冷漠,看向被铐住的人如看蝼蚁一般。
看见祁司晏,王四如见鬼魅般惶恐万分,“王爷,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是真的想害您,我堂兄偷盗您的宝贝是他自作恶,他死有余辜,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夜夜到马厩去唱歌,小的真的只是想让那马受点惊,没想到它会差点奔下悬崖啊。”
“小的有罪,但罪不至死,求王爷饶过小的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勾唇淡笑,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太后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临死还这么嘴硬?”
王四蓦地抬眼,脸色变了又变,声音发着抖,“小的……小的只是个倒夜香的卑贱之辈,哪里能有幸得见太后,王爷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小的自进府后一直做着粗累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王爷给小的一条生路,小的下半辈子在王府做牛做马不要月例,只求给口剩饭吃能苟延度日就行。”
王四一番苦心哀求动情至极,一脸劳苦相配上满脸泪珠怎么看怎么可怜。
祁司晏眼睛都没眨一下,听他说这么多已经是耐心极限。
“来人,”他淡漠开口,嗓音如在寒冰淬过,“上烙铁。”
王四面露惊恐,再不敢说废话:“我说,我说……求王爷不要用刑。”
狱卒将烧的发红的烙铁递到祁司晏手上,男人黑眸冷淡看着王四,“在那之前,先如实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府里新进门的王妃,你可与她相识?”
王四微诧,“王妃金贵,待在内院,小的从未见过真容,更遑论相识?”
“你们一同为太后效力,她私下里就没找过你?”
“小的并不知道王妃是太后的人啊!”王四不清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急于撇清自己,“王爷明察!我与王妃确实素不相识。”
祁司晏凝着他浑浊的眼片刻,改问别的,“你进府这些年,替太后做了些什么?”
王四慌神:“小的卑微胆小,不曾做过几件坏事,以往宫里的公公会给我塞纸条,那上面所写的都是太后吩咐之事。”
狱卒问:“纸条呢?”
“在小的贴身里衣里。”
狱卒:“之前搜过一次身,你怎么不说?”
王四苦笑,“官爷说笑,不到万不得已小的哪敢暴露自己,今日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向王爷求一线生机。”
这些纸条轻薄,又在里衣最内侧,搜身时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搜出纸条,狱卒拿到祁司晏身旁,男人没有动作,狱卒恍悟,亲自将脏污的纸条展开给王爷看。
就在祁司晏垂眼去看的一瞬,王四原先还可怜讨饶的脸上瞬间布满阴翳。
这几日在牢房他被日夜折磨,那些人想用刑对他逼供,他一个字都没说。
果然,他赌对了,祁司晏耐不住性子。
千盼万盼,终于把人给盼来了。
倏地,他从嘴里飞出一根银针。
飞出银针后,王四的目光变得疯狂,里面还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
可惜,他的喜悦没持续太久。
只见面容冷峻的男人眼睛都没抬,就这么伸手一夹,银针稳稳停在他修长指间。
王四的眼神变得毒辣且震惊,“不可能,你怎么……”
祁司晏泰然自若慢慢抬眉,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这一手。
突然的生变令狱卒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倒夜香的居然会使暗器,“大胆!竟敢行刺王爷!”
刚刚若不是王爷反应快,只怕已经中了毒针。
“这烙铁有些冷了,拿去加热。”祁司晏淡声开口,将烙铁给了狱卒。
王四看着他,啐了一口,“大不了就是一死,真当爷爷怕你?”
“仗势欺人的狗贼,可恨今天没能杀了你替李大司工报仇。”
“大司工。”祁司晏徐徐不急念着这几个字,“你是李仁兴的人?”
盛国大司工乃管辖土木水利工程的最高级官员,他口里的李大司工便是上任大司工李仁兴。
这人因贪污朝廷兴修水利的工程款,三年前被祁司晏抄家凌迟处死,流放其三族至西南边陲。
西南边陲山林纵横,气候潮湿,李氏一门长途劳累,到目的地没多久便感染疟疾接连病死了。
“那贼子死了三年有余,不成想还有忠心护主的余孽遗留世间。”
王四恨恨看着祁司晏,哪里还有先前半点懦弱模样,那眼神就不像普通杂使下人,一看就像习武多年的练家子。
“可怜我主忠心为国兴修水利造福百姓,却被你这个挟天子令百官的摄政王设计诬陷,给他戴了顶贪污的帽子迁罪三族,我家大司工清廉节俭却落得一世骂名,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他本名马关影小时候是个乞儿,后被大司工遇见发了善心带回府,随着李家小公子一同长大,为保护小公子,李家请了厉害的师父教他们习武,他也因此习得一身本领。
李府出事时恰逢他在外办事,没被殃及,事发后他惊惶难安,怕官府找到自己便隐居山林,本以为会就此度过余生,三个月前却有人来找他,告诉他当年一切都是厉宸王从中作梗陷害大司工。
李府对他有养育再生之恩,这么大的仇怎可不报!一怒之下,他便出山想办法报仇。
这王四原是王府最下等的倒夜香下人,无人在意,又巧得很,长相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思来想去,他便偷梁换柱杀了王四,自己混进了王府。
本以为进府后就能取了厉宸王首级,可现实没他想的简单,王四身份低微,在王府活动受限,根本接近不了祁司晏。
而夜间堇园一带的守卫又最森严,王府的暗卫都是高手,直接行刺这事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