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以他的身体为重,也不会这般费尽心思的来想这些了,所以——虽然有些煞风景,但胤禛表示可以原谅。
颁金节后,紧接着就要准备起万寿节,等到十一月一切都忙完,年羹尧及其家属也被解送到京,关入刑部大牢。
朝上一边商量着给年羹尧定罪的事儿,一边由宗人府带头商议,说胤禩实在有大不敬之罪,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
也是这个时候,弘时忽然求见胤禛,说给胤禛准备的万寿节贺礼未能奉上,心中实在不安,只求再见胤禛一面,送上贺礼,也算全了此生的父子缘分。
胤禛斟酌之后拒绝,弘时也没失望,反而多次哀求,一封封上书的折子情真意切,说只想再见阿玛和额娘一面,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钱盛嫣不小心看到过一次,忍不住唏嘘了几声,胤禛却只冷笑着告诉她:“弘时出宫后,还真就一直住在廉亲王府。如今廉亲王要被削爵,他便上书恳求,呵,真有此孝心,为何不在朕万寿节之前上书?”
“而且这行词用句的手法,根本不是弘时能写出来的东西!”胤禛眸底全是厌恶,“如此苦苦哀求,一点骨气都无,却是为了允禩……呵,好的很,实在好的很!”
他这般清楚,钱盛嫣也无话可说,只安慰道:“皇上保重龙体,和孩子置什么气。”
“你说的对,孩子学坏,一定是有人故意教训的。”胤禛朱笔一落,廉亲王便又得了一道训斥的旨意,“本该按宗人府所请削了允禩的王爵,但……皇阿玛祭日将至,朕便再留他裹一个年。”
本就是这般敏感的时候,众臣再见皇上态度,对廉亲王该如何也都心知肚明,纷纷上折子各种参胤禩的的错处,一时间,胤禩只能称病请假,连朝堂都不敢去了。
而弘时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允许见驾的机会,只能托人送来的他准备好的贺礼,竟是一块嶙峋的寿字石,不算多么名贵,却也巧夺天工,别出心裁。
同时,胤禛得知弘时已经搬出廉亲王府,似乎是与府中某些人起了龃龉,只独自在外租住了一个小院子,看起来有些潦倒。
胤禛暗中让人去查过,得知弘时身边如今只有一个老仆照顾,每日连饭都吃不好,而那寿字石,却是年初弘时还在宫中时,偶然一次外出时看到便买了下来,一直等着给他祝寿用。
得知这些消息后,胤禛夜不能寐,坐在床边将弘时之前上的折子反复查看,不时长吁短叹。
钱盛嫣冷眼看着,也知道他是心软了,约莫还能再见弘时一面。
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哪怕已经和政敌交往过密,和后妃苟且成jian,胤禛都能再心软。
钱盛嫣真就纳闷了,历史上的弘时到底做了什么,能让雍正帝下决心撤掉他的黄带子,从玉牒除名,将他彻底逐出宫去。
前朝越发稳固,后宫也平静下来,除了每日要死要活的年氏,其余人各司其职,无人生事。
康熙帝的祭日将至,因是三年大祭,胤禛要亲去景陵,大约也是因为思及他的皇阿玛,再加上胤禛听闻弘时在小院中冻病,高热间还在念叨着“皇阿玛”,他不觉心中触动,命了太医去给弘时诊治。
三日后,弘时病好了些,便让老仆搀着自己,驾了一辆漏风的马车,踉跄的跪在圆明园大门口的冷风中,只求见胤禛一面。
这边胤禛还有些犹豫,那边又有宫人来报,说年氏要不行了,临死之前,只求能见一面熹贵妃。
她不见皇上,不见儿子,却要见熹贵妃,宫里众人都有些好奇,而对年氏过往心知肚明的胤禛和钱盛嫣却差不多都能猜到她的意思。
眼看着胤禛就要答应再见弘时一眼,钱盛嫣正好不想看见他们父子相亲相爱的样子,又暂时无计可施,便想着出去一趟。
人之将死,就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钱盛嫣便与胤禛说了一声,带人往映水兰香而去。
走出去没多远,钱盛嫣便见到一行人从莲花馆的方向往九州清晏去,想必是乌拉那拉氏得了弘时的消息,急急赶来求情。
好极了,这下胤禛便有台阶去见他儿子了。
钱盛嫣心中烦躁,弘时怎么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且不说弘时与弘历天然的对立立场,便是弘时无缘无故打破弘晱的头,钱盛嫣就不可能见他过的好。
算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若胤禛真的心软,她再想法子吧。
到了映水兰香,感觉这地方和从前没有太多不同。钱盛嫣脚步未停,如今守着年氏的都是胤禛的心腹,将映水兰香死死守着,不许进不许出。
也是年氏真的要死了,这才有人帮其传话,去请了钱盛嫣过来。
她直直而入,一路走到寝殿,只看着床上那个瘦到皮包骨头的女人,微微蹙眉:“年氏?”
“呵,咳咳咳……熹贵妃……”年氏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久违的人,扯着嘴角想挤出一个假笑,但眼中的妒火却难以掩饰。
她狠狠的问道:“熹贵妃,你怎么还不死?”
“你死了本宫都不会死,实不相瞒,本宫大约能活到八十五岁。”钱盛嫣无所谓的笑着,看年氏表情更扭曲,她轻嗤一声,“还以为你真有什么正经话说,既是这般,本宫还是回去了。”
“熹贵妃,钱氏!”年氏呼哧喘着,努力质问,“若没有你……若没有你,今日的本宫,不会是这般!”
钱盛嫣只冷漠看着她。
年氏心中悲痛,眼泪潸然而下:“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倾慕王爷,我是皇上指给王爷的侧福晋啊,明媒正娶进了王府,我为王爷生儿育女,难道不是应该做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她越哭越大声,声嘶力竭的仿佛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从那个小产的孩子,哭到年羹尧,钱盛嫣听来听去感觉也没什么趣儿,便径自离开了。
“熹贵妃,熹贵妃!”年氏扑在床边,唇边渗出血丝,一边还在对着她的背影大喊,“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母子离心,永无宁日!”
“啪!”守在一旁的嬷嬷直接给了年氏一个大嘴巴子,将她惯倒在床上。
钱盛嫣脚步也未停顿的走出了映水兰香的大门。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言语了,若诅咒有用,这前朝后宫,人人也不必做事情,只天天在家里诅咒好了。
她不在意,却有人替她在意。
只是这会儿,钱盛嫣险些忘记弘时可能会在,直接回到九州清晏殿,然后在刚进门时便听到弘时的哭喊声:“为什么!为什么皇阿玛你不能原谅我!”
钱盛嫣:……
怎么回事,今日是什么世界哭哭日吗?每个人都有委屈要诉?
她不慌不忙的走过去对着胤禛和乌拉那拉氏的行礼,然后便转身转变去进内殿,并不想见弘时。
但在转身间,钱盛嫣却觉得视线边缘寒芒一闪,她悚然转身,便见变故突生——
弘时摇晃着站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匕.首。
他猛地向着胤禛冲过去,嘴里还在说着:“都是你的错,谁让你不肯原谅我!你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我是你的儿子,我是长子啊!你为何这样对我,为何!”
“啊!”乌拉那拉氏面对面容癫狂的弘时和匕.首,惊叫着下意识起身避开了几步,而眼看着,弘时便要冲到胤禛跟前——
“噗”,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未来及躲开的胤禛瞪大眼睛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女人,他几乎是踉跄的起身,往前一扑接住那软到下来的身子,两个字说的目呲欲裂:“嫣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