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路上踽踽前行的路人纷纷落脚就近的驿站。
潼关驿里又是人声鼎沸,早已不复当日的恐慌。
一盏红泥小火炉前,坐着一对俊男美女,只是两人仿佛在各自生气,连眼神都不交接。
“孙大哥,兰花,快进来,风雪这么大,我们还是在这里歇歇脚吧。”一道清脆的声音让红泥小火炉前的俊男美女一个激灵,那郎君瞬间站了起来,
几步跨到门口,掀开厚厚的帘幕,向外喊道:“灵聪,可是你?”
少年转了个身,惊讶道,“苏陌。”
苏陌一激动,拉住灵聪的衣袖道,“兰茵在哪里?不不不,崔元藻在哪里?”
灵聪脸色黯然道:“我也已有一个月没有郎君的消息了。”
苏陌颓丧地垂下了手,自言自语道,“当初就不应该那样大意,被他们偷偷溜走。”
灵聪一听,连忙反握住苏陌的手,问道,“你见过郎君,他怎么样了?”
孙茂和兰花也走了过来,六双眼睛直视着苏陌,让他更觉无地自容。
“唉,你们过来一起坐吧。”
苏陌带着三人来到桌案前,郭娇已经把碗筷摆好了。
几人一见之下颇有些尴尬,郭娇笑了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何不一笑泯恩仇。”
兰花也笑着拉孙茂坐下道:“郭娘子说的是,说到底,我们这些人也没有深仇大恨,都是别人手中的蝼蚁,又何必互相倾轧。”
那日,孙茂带着大批官兵赶到光王的离宫时,光王早已潜逃,只留下他们这些小喽啰,兰花凭着对药材的熟悉,终于找到了藏在陈医士房内的解药,从此,她便能脱离光王的掌控了。
兰花与孙茂本就私底下情意相投,如今没了阻拦,便在扬州私定了终生。
灵聪在失去崔元藻的动向后,不得不返回扬州,寻找孙茂。
如今,扬州事毕,三人一同回京复命。
“苏陌,你说见过我家郎君,是怎么回事?”灵聪焦急地问道。
苏陌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潼关驿外,风雪飒飒。
潼关驿内,火炉前,一笑泯恩仇的年轻人们饮着酒,谈论着他们共同的故人,心里各自感慨。
酒已经饮了一壶,火炉也快烧灭,苏陌终于停下了他絮絮叨叨的谈话,只是幽怨地看向郭娇道,“都怪她!让我去洛阳瞎转了一圈,如今,还是得回长安继续找人!”
郭娇正是不忿,想要顶嘴的时候,却被一声嘹亮的叫声打断。
“董驿丞,上壶好酒,这天真是冷死个人。”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撢着前襟上的雪粒,大声说道。
“高大郎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正月里的,又是谁触了上面的霉头?”董驿丞一看络腮胡子便殷勤道。
要知道,这高大郎可是有些来头的,他也不知从哪里钻营来一个专门押送犯人去岭南的官职。押解官的油水是最足的,高大郎每一次到驿站,那都是豪掷千金的。
“还能是什么风,当然是霉风了,哎,这次的押解真是难死我了!”高大郎倒了一杯酒,只往喉咙里灌下去。
“这押解还有难的?”董驿丞又给高大郎倒了杯酒。
高大郎愁眉苦脸地又灌了下去,摇头晃脑地道,“怎么不难?重了不行,轻了又不行!哎,人家一路上,还有女护卫相守!”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董驿丞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怎么没有?这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这次押解的是谁?”
看着高大郎神神秘秘的样子,董驿丞忍不住凑上前去问道:“是谁?”
“你附耳过来。”高大郎左右看了看,悄声道。
董驿丞更好奇了,连忙把耳朵凑过去,只听高大郎小声道:“是一个清河崔氏。”
“怎么可能?”董驿丞小声惊叫道。
“怎么不可能!虽然那押解文书上写的是他办了冤假错案才流放岭南的,但其实啊,他肯定是得罪了上头了,你知道他伯父可是宰相。”
高大郎自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轻了,哪知道旁边那桌的苏陌和兰茵一样,也是顺风耳,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苏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几步跨到高大郎面前,拎起他的衣领道,“你说的可是崔元藻?”
“哎哎哎,你放手啊,我可是朝廷命官。”高大郎惊叫着道。
“我管你是什么呢!”苏陌又紧了紧高大郎的衣领,高大郎瞬间感觉呼吸困难。
“好汉,有话好说,能松松手吗?”高大郎本身有些武艺在身上,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便知道对面这个人是个高手,只能放柔声调道。
“是啊,是啊,这位郎君,出门在外的,和气生财,有话慢慢说。”董驿丞怕驿站里闹起来,也是连忙劝解道。
苏陌一把松开高大郎的衣襟,冷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崔元藻?”
高大郎点了点头道:“是,是这个名。”
“他人在哪里?你说的那个女护卫可还在?”苏陌急问道。
“在,在的。”高大郎看苏陌凶神恶煞的样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在哪里?”苏陌看高大郎畏缩着也不说话了,忍不住又疾言厉色道。
高大郎闭上眼睛,抖着嗓子道,“在,在柴房里。”
“你怎么敢?”苏陌目眦欲裂,一把推开高大郎。
身后的孙茂等人也终于听明白了苏陌他们在说什么,纷纷向门口冲去。
“我也不敢啊!又不是我想让他呆在柴房里的呀,是他自己说自己罪孽深重,不配进里屋来啊!”高大郎哑着嗓子道,可惜人都奔了出去,谁都没有听到他的话。
“郎君!是灵聪不好,没有陪着你!”灵聪跑在最前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向柴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砰”一声,灵聪推开柴房的房门!
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碎,兰茵娘子把郎君抱在怀里,惊讶地转头看向他。
他喊得那么大声,郎君却没回应他,灵聪的心在颤抖。
“灵聪,你来了,见你家郎君最后一面吧!”兰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