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有了斗志,还是不要打击他了。”崔元藻笑了笑道,“我有点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折腾了许久,崔元藻明显精力不济,兰茵扶着他回了房。
两人洗漱后,纷纷躺在了床铺上。
夜色渐深,寒风不断敲打着窗棱,听着身侧崔元藻绵长的呼吸声,兰茵心里一片安宁。
近来,她与崔元藻有诸多误会,又多分离,虽然坚信彼此心意相通,却难免心里七上八下。如今,他就在身边安睡,兰茵才觉踏实,忍不住想用手指描摹他的轮廓。
他长得可真好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形美好,他怎么就和她好上了呢?
明明他们是毫无交集的人,人生真是玄妙!
“嘶——,嘶——”
风声里突然夹杂了两声奇怪的声响,兰茵惊觉起来,轻轻地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披上衣服,拿起放在一旁的郁刃,悄悄走到了门后。
“啪嗒——啪嗒——”
门外清晰地响起了脚步声,兰茵一手握紧郁刃,一手搭在了门把上。
“兰茵娘子,兰茵娘子。叩叩叩——”
门外有女人低低的叫唤,声音有些熟悉,兰茵心中略略松了一点,却依然握紧着郁刃,拉开了房门。
“是你?”兰茵略略惊讶,居然是白石府里的侍妾刘娘子!当初,她和十四郎偷偷放走了她,今日居然又在此处相见了!
果然,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刘娘子微微一福身,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刘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兰茵不禁问道。
“那日,我带着女儿向长安行来,走到潼关驿附近时,盘缠用尽,恰遇董驿丞,他原配娘子已故去多年,又愿收留我们母女二人,我便嫁与了他。”
兰茵点了点头,她知道刘娘子短短数语里,包含着多少辛酸,多少心计,她始终非常钦佩刘娘子为娘的坚韧。
“兰茵娘子,如今不是聊旧事的时机。我偷偷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快走!我刚刚偷听到有人要来杀你们!”
兰茵与崔元藻一进潼关驿时,刘娘子其实就已经认出他们了,只是她的日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并不想再惹事端,故躲在了一边,并不想来相见。
因害怕被兰茵他们发现,心内颇多焦虑,刘娘子便躲在后院里劈柴,哪晓得却恰被她听到了一段秘闻。
“谁要杀我们?”兰茵不禁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他们讲,那崔元芃本是个草包,怎么突然间就变聪明了?必是身后有高人指点,而他又一直带着你们到处看,所以那些人便怀疑你们的身份,而且他们好像本就是在找崔御史!”刘娘子连珠炮一样,快速地说着。
兰茵听得有些迷糊,待要再问,却听那边崔元藻“嘻嘻嗦嗦”地起身了。
“兰茵,让刘娘子回去吧,免得牵连到她。”只听崔元藻在帘幕后吩咐道。
兰茵做了个请的手势,刘娘子却咬了咬唇,没有走,反而说道,“你们跟我走。”
“刘娘子,你可知道那些要杀我们的人是谁?”崔元藻穿好衣服,从帘幕后钻了出来,问道。
“我不知道。”刘娘子摇头道。
“那我告诉你,要杀我们的人是光王,你的夫郎,李腾云便是死在他手上的,你,还要帮我们吗?”崔元藻沉声道。
刘娘子微微抬头看向崔元藻,烛光照进她的瞳孔里,仿佛波澜渐生,忽而,她又垂下眼皮道,“这无关是谁,而是关乎我想救你们的心,而是恰好我就知道这一条逃命的路。跟我走吧!”
崔元藻不再说什么,与兰茵一点头,便跟在刘娘子的身后走了出去。
急急地跟在刘娘子身后,左拐右拐地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一处路口。
“我就不送了,从这里,你们往右边这条小路走,翻过一个小山头,就能拐回到官道上了。一般人并不知道这条小路,想来还是安全的。”刘娘子指着一条岔路道。
“多谢,刘娘子。”崔元藻躬身致谢道。
刘娘子微微一笑,打趣道:“不必谢,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每次见你们,必有血光之灾!”
“刘娘子说的是,只是我现教你一计,回驿站后,与你女儿及董驿丞一起看守在李三郎的尸身边,虽可怖,但必然不会伤己性命,可保你此次安全无虞。”崔元藻也笑道。
“多谢崔御史了。”刘娘子真心地敛衽道谢。
兰茵扶起刘娘子,望向崔元藻,又望向刘娘子,笑道,“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刘娘子知道,这是崔御史的承诺,不会追究她的前因,之后,他们就做陌生人,董驿丞不会知道她的前尘往事了。
“后会无期。”刘娘子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往驿站的方向奔去。
看着她极速消失在荒野里的背影,兰茵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怎么了?”崔元藻轻声问道。
“我只是有些感怀。自从下山以来,这一路真是遇见了无数的奇女子。”
兰茵想起为爱而死的桃桃,为报吴大匠大恩而赴死的吕娘子,为家人复仇不顾生死的浓姬,为了自由而努力的兰花,为了女儿而艰难求生的刘娘子,她们每一个人都是那样鲜活,那样美丽,像一道道彩虹划过这艰难困苦的人世。
崔元藻也深有感触,曾经的他接触的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看见的都是你争我夺,无论他做些什么,结局仿佛都无法改变,他渐渐对这世间感觉无望,想着还不如修道。
而今,与兰茵携手一路走来,虽然也常常有无奈之感,却也常常能看见人性里的光,这让他感觉,他为他们伸冤,为他们解惑,也是有几分意义的。
“是啊,希望刘娘子之后的人生能够再无忧虑。”崔元藻喃喃道。
兰茵振作精神,拉住崔元藻的手,笑道,“好了,十四郎,别再感怀了,我们得逃命去了。”
崔元藻也回头看向兰茵,笑着道,“逃命去吧。”
月色下,兰茵看着崔元藻温润的眉眼,不知为何,完全没有逃命的紧张感,反而横生一种亡命天涯的豪情。
她揽住崔元藻的腰身,一个纵跃,便跳上了树梢。
夜色疏朗,风却颇大,眼见着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