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孙茂掸了掸身上的落雪,推开门,走进了孝感寺里崔元藻暂居的卧房内。
刚想叫一声十四郎,却见他紧皱着眉头,仿似陷入了梦魇里,孙茂不忍心,想着,就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
孙茂轻轻关上门,漏进屋内的风终于被阻断在门外,崔元藻的眉头舒展开来,居然微微牵起了嘴角。
“这小子,不知在做什么梦呢?”孙茂微微嘀咕了一声。
“有消息了?”崔元藻突然发声道。
“你没睡着?”孙茂惊讶道,略略后悔刚刚出口的那句话,到底没大没小了。
崔元藻确实睡着了,梦里兰茵与他置气又撒娇,他被弄得无可奈何,正自无奈呢,一丝冷风吹来,又突然消失,提醒着他,都是假的。
“虚假的甜蜜总让人更警觉。”崔元藻撑着发疼的脑袋说道,“有什么发现?”
“按你说的做了,没一会儿,里面抛出来一个竹筒。”孙茂把竹筒递给崔元藻。
崔元藻拔开塞子,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来,就着烛火看起来。
“怎么说?”孙茂问道。
“让我一个人下地道。”崔元藻把纸条递给孙茂。
孙茂快速读了一下,骂骂咧咧道:“这怎么可以!”
“就这样吧。”崔元藻抱起紫檀木匣子,站起来道。
“不行,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再怎么样,我也要跟你一起下去。”孙茂跟在他身后道。
崔元藻拉开房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
从他身后看去,他仿似要羽化登仙一般,孙茂忍不住发声道:“十四郎!”
崔元藻转过头来,微微笑着道:“放心吧,我可是清河崔氏,他们所求不过是这幅画,不会过多为难与我的。”
孙茂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道:“你拉根绳子下去,我会在外面等你,你有什么事,马上拉动绳子,我立刻下去救你。”
崔元藻拍了拍孙茂的肩膀,真诚地道:“谢谢你,孙大哥。”
也不知为何,孙茂突然有点心酸,大理寺多年,他好像终于得到了承认。
也不等孙茂做何反应,崔元藻已经转身走进了风雪里,一路向灶房而去,孙茂慌忙跟上。
灶房早已被团团围住,此时,看见崔元藻过来,士兵们让开了一条路。
“崔御史,要攻进去吗?”打头的士兵问道。
崔元藻拢着袖子,看向风雪里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郑重道:“不,被劫持的是我的家人,自当是崔某自己进秘道。快过年了,你们的阿耶阿娘还等着和你们相聚呢!今日你们在此稍作等候,明日我自当带你们回家。”
“崔御史,那你呢?”士兵们问道。
崔元藻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为首士兵的肩膀,便转身进屋。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
“崔御史!我们等你回来!”
崔元藻向后看去,一排排的士兵跪了下来,高声喊着:“崔御史,我们等你回来!”
崔元藻突然觉得视线有点模糊,只能撇开视线,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好。”
“十四郎,还是我替你去吧。”孙茂在一旁又道。
崔元藻摇了摇头,说道:“柔姨和兰茵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让他们替我涉险,何况是你呢,孙大哥。”
崔元藻说完便率先一步进了灶房,孙茂跟在后面,默默道:“你和那些贵人可真不像。”
崔元藻并没有听见,只是道:“孙大哥,帮我拿盏灯笼过来吧。”
孙茂把灯笼和绳子一起递到了崔元藻面前,崔元藻一愣,笑道:“好吧,你要是执意系绳子便系绳子吧,但多半无用。”
“怎么无用?我已经找了许多绳子,用尽了就再接上去,地道总不会永无止尽吧。”孙茂倔强道。
见他如此,崔元藻也不争辩,只默默展开双臂,让孙茂帮他把绳子系在腰上。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崔元藻踩着竹梯子,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洞挺深的,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崔元藻终于踩到了地上,他举起手里的灯笼,红色的火焰只能照亮短短一段路程,尽头处都是黑暗,四周安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伴随着他的脚步声。
行了大约有一刻钟,崔元藻忽觉有点冷,似乎有风从前方袭来,他更加警觉了一点,慢慢向前挪动,前方越来越开阔,居然是个岔路口,要往哪个方向去呢?
崔元藻不急,慢慢地一个个岔路看过来,既然对方要他手里的东西,断不至于让他迷路。
果然,其中一个岔路里似乎有灯光传来,一长一短的灯光还颇为引人注目。
崔元藻向着那条路走去,此后,这样的事又重复了好几次。
崔元藻发现,他身后的绳子已经相交打结了好几次,想来他是在这地底下绕了无数的圈了。
估计他们是怕他记住路吧,真是太高估他了,这地底下什么标记物都没有,他如何能记得住?
终于,他身后的绳子绷直了,看来孙大哥的绳子果然还是用完了。
崔元藻无奈一笑,解开了腰上的绳子,继续向发光的地方行去。
又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当崔元藻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的时候,突然面前光芒大盛,崔元藻又勉励向前走了几步。
怎么感觉在向上走?地道里的空气似乎也清新了点?
光越来越亮,崔元藻不得不眯起了眼睛,他似乎听到了鸟声,他是要走出地道了吧!
果然,前面变成了几级台阶,崔元藻凭借着仅剩的几缕气力,慢慢爬了上去。
终于一股巨大的光明袭来,他钻了出来,站在了一处开阔之地,他居然走了有一夜,天都亮了!
“崔御史,欢迎来到鄙人处!”
洪亮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崔元藻抬头看去,为首的是个约莫四五十的僧人,他站于台阶之上,其余的人像扇形一样位列于僧人的身后。
这建筑的制式,这场景太过于熟悉,大朝会的时候,圣人有时也会如此站在众臣之前,崔元藻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他终于见到了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