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纸窗,在地板上落下模糊的日影,兰茵披散着长发,抱腿坐靠在床上发呆,日影的光线为她勾勒出温柔朦胧的曲线。
崔元藻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宁静的光景,不禁勾唇一笑。
“醒了?”
兰茵一惊,抬头看向崔元藻,不知为何,一见崔元藻温柔的笑容,兰茵就忍不住鼻酸,霎时泪盈于睫。
“傻兰茵,我又没事,你看,不是好好的吗?”崔元藻展开双臂,在兰茵面前转了一圈。
兰茵见崔元藻误会她,就哭得更凶了,她明明不是担心他的身体,她明明就是怀疑了,不信任十四郎了,可是十四郎还以为她担心到哭鼻子了。
崔元藻坐到兰茵旁边,搂住她道:“这次生病和你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愿意出去找你,你不要哭。”
兰茵抬头,雾眼朦胧地看着崔元藻,他还在担心她会自责!
他为什么这么细心,为什么这么温柔?他对她这样好,为什么还要瞒着她?他到底瞒着她什么?是不是她真的是反贼的女儿?不不不,她不能这样说自己的阿耶!
兰茵泪水涟涟,哭到哽咽。
“兰茵,怎么了?”崔元藻抱住兰茵,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他觉得兰茵可能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生病的事了。
兰茵微微起身,转身面向崔元藻,紧紧搂住他的颈项,边哭边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在秦庄,我不该迟迟未归,害你生病。我也不该信那吴大娘子的,如今害得节度使府里也失窃了书画……”
兰茵终究没敢问出心里想问的话,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像是自己了!哪里还是曾经那个笑傲江湖的洒脱女侠?
可是,若她的阿耶真的是反贼,若他和她之间确实隔着血海深仇,那该怎么办?她还没想好!他是不是也没想好?所以什么都不和她说?她需要自己先去证实,她需要看看他是如何选择的!
“没事,没事!”崔元藻轻轻拍着兰茵,“这不是你的责任。”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吴大娘子也不见了,秦庄那边,我也没抓住那人,估计如今也已人去楼空了,你阿娘,不,李夫人和郭娇娘子也都不见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这所有的案子。从长安到扬州,很可能还包含了昭义镇和西域,这就是个完整的环,而光王绝对是个隐藏在那幕后的高手!”
“光王的手还伸到了昭义镇和西域吗?”兰茵震惊道。
“这次的西域银虫,长安城里的于阗国皇室密香,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些东西?”崔元藻的目光深邃,仿佛从扬州城看到了风沙飞扬的帝国西陲。
窗外,寒风萧瑟里,光秃秃的树桠迎风招展,把斑驳的影落在了窗纸上,南国尚且如此,帝国的北方还不知如何呢?而打着仗的河北之地,今冬又要死多少人?
“你想什么呢?”兰茵看着渐次沉默下去的崔元藻问道。
“我想无论光王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挑起这场战事,就已经是极大的罪过了!”崔元藻道。
兰茵从来没有这样敏感过,她想,他果然是知道光王这样做的理由的吧?他是否还知道点其他的什么?
“你为何认为昭义镇的战事是光王挑起的呢?”兰茵试探道。
崔元藻微微一沉吟,看向兰茵,认真地说道:“这或许与你有关。”
兰茵心里“咯噔”一下,他要对她说了,他并不是想隐瞒她的!他和她之间肯定没有血海深仇,是师兄胡说,是她自己小人之心!
“怎,怎么有关了?”兰茵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曾经与我说过,怀疑杨莼死于昭义镇军匪之手,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杨莼只是文官,昭义镇何必与他为敌,而且就你的判断来说,还是特意追杀,并不是顺手而为。”
崔元藻看向兰茵,兰茵确定地点了点头。
“因你之故,我们来了扬州后,我去查了杨莼的履历,他着实升迁得飞快,短短十五年间,他从江都县尉成为潞州刺史,从从八品下到三品大员,这是何等的速度,起初,我以为他靠的是家世,但他不过是弘农杨氏的旁支,而他虽与我阿耶相交,却向来不得我伯父的青眼。所以,他为何能如此升迁呢?”
崔元藻顿了顿,又说道:“十五年前,刘都虞侯还是不良人,也就是杨莼的手下,白石也是他的手下,这些人都死于非命,而他们的死看上去都和黄埔的画,和光王相关,那么杨莼的死是否也是由此而生的呢?”
“可是,这只是推测!”兰茵反驳道。
“确实是推测。然而犯案的手段却是极为相似的。”
“相似?那里相似了?”兰茵问道。
“光王从不亲自出手,总是借刀杀人!你想想看,是不是如此?”
兰茵想着好像确实如此。
“陆仟死于王尚之手,而王尚似乎是自杀,大明宫中的杀戮全由灵儿姐弟兜揽了,到了扬州后,刘都虞侯和白石似乎是死于一种红色墨水?”兰茵沉吟道。
“不,刘都虞侯和白石是死于自己的贪心。光王只是诱导了他们。他们是死于自己之手。”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想,红色墨水究竟是怎样进入刘都虞侯的书房的。近日,我想明白了。”
“什么?”兰茵好奇道,完全忘了自己的心事。
“阿颜娘子并不是只为了脱身才故意演一出尸解飞升的。你还记得那幅画吗?”
“记得,就是那幅画里的画中人也不见了的画。”
“对,我当时不解其意,觉得是多此一举,然而后来,我才解开其中真意。刘都虞侯是为了那幅画才要强取阿颜娘子的。”
“等等,我有点糊涂了。”
崔元藻笑了笑,抚着兰茵的后脑勺道:“我换个顺序来讲这件事吧。你还记得有人曾说过阿颜娘子几十年未变过容貌吧?”
兰茵点了点头。
“那我就从十五年前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