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吴大娘子的身上。
吴大娘子缓缓站起来,向在座的各位福身行礼道:“妾身因少时迷恋黄埔,也是苦练过画技,后又钻研于女红刺绣,自信还是能还原这位义士口中所述画像的。”
李绅看了一眼这位风韵犹存的娘子,暗想,这崔十四郎倒是手快,怎得已经把黄埔的青梅竹马找到了呢?
但李绅面上也不露,笑着看向崔元藻道:“正是要向十四郎探听探听,这位是……?”
崔元藻也早就看见吴大娘子了,只是一直忙于审问赖大,一时还没空与吴大娘子打招呼,不过,吴大娘子当真是个好人选呢。
“这位是住在隔壁的吴大娘子。”崔元藻向李绅介绍道,“她绣技了得,又深谙黄埔画技画法,当能承担这一重责。吴大娘子,要麻烦您了!”
“自当尽力。”
“此间房屋不大,前厅施展不开,不若把画架搬于室外,李相公和十四郎不若就在此用茶休息等待,我和孙大哥带着赖大与吴大娘子去院子里作画即可,李相公,你看可行吗?”兰茵突然提议道。
李绅看向崔元藻,崔元藻点了点头,兰茵便扶着吴大娘子去往院中,孙茂押着赖大跟在后面。
兰茵这样安排是故意的,她想趁此机会向吴大娘子道个歉,那日,她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使得吴大娘子的画失窃了,之后,又没办法第一时间帮她找回失窃的画,让她如今找上门来,可她呢,依然还不知道那白衣人是谁!
“吴大娘子,”兰茵踯躅了一会儿,羞愧地说道:“我要向你道个歉,要不是我粗心大意,也不会让贼人趁虚而入,偷了你珍藏的画。”
吴大娘子拍了拍兰茵的手,安慰道:“这也不是你的错,今日,我也不是来追究责任的,而是来归还那幅黄埔画像的。我已经绣好了,改日,你可以来看看。”
吴大娘子声音温和,气质优雅,兰茵不知为何觉得她异常亲切,忍不住抱住了她的胳膊,撒娇道,“您不怪我就好!我发誓肯定会破了此案,帮你把黄埔的画作追回来。”
“是你破案还是那崔御史啊?”吴大娘子调侃道。
兰茵霎时脸红,小声叫道,“还不是要我帮他的吗?”
“你呀……”吴大娘子语气宠溺,真的就像是兰茵的长辈。
“兰茵娘子,都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吗?”孙茂托着画笔颜料走过来说道。
兰茵转身看去,书案也已经摆好了,便点了点头,对着吴大娘子道:“大娘子,麻烦你了。”
兰茵一把提过赖大,扔在了吴大娘子脚边,厉声喝道:“吴大娘子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得隐瞒,知道吗?”
赖大连连点头道:“绝不隐瞒。”
“兰茵,我有个不情之请。”吴大娘子犹豫道。
“大娘子请说。”
“我作画有个习惯,别人站在我身旁,我无法集中精神,你和这位孙御史能不能略略退开一点?”
“大娘子不知,这赖大特别滑头,我怕他伤害你。”兰茵犹豫道。
“不若你捆住他的手脚,让他跪在我脚边,你和孙御史可以略略离得远点,让我感知不到就行。”
兰茵知道有些画者确实有些怪癖,倒是不能强迫吴大娘子,想来捆了手脚的赖大也没什么威胁性了,便点头同意了。
兰茵处理好赖大,与孙茂略略后退,退到了吴大娘子视野看不见的地方,又恰好能统观全局之处。
只是这里是上风处,即便兰茵耳力甚好,却也不太能听清楚赖大的话。
还好吴大娘子的笔开始动了起来,渐渐把赖大的讲述具像化起来。
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裸体女人一手捧着一只碗,一手把碗里的液体倒入另一个怪物的嘴里,那怪物似是抽搐起来。
“孙大哥,这说的是什么?”兰茵看着这画,觉得寒毛直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道。
“我也说不清。这好像是在讲故事?”孙茂沉吟道。
只见吴大娘子又画了下去,这次,又是另一个戴着怪物面具的人手里拿着把刀,浑身燃烧着烈焰,那怪物脚下还是无数的枯骨在拼命挣扎。
“这又是什么?”兰茵不解道。
孙茂也摇了摇头,看向那阴气森森的画作,他感觉阵阵阴煞之气,仿佛要从画中挣扎着出来,直扑他的门面。
“我怎么感觉很恐怖?”兰茵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忍不住战栗起了鸡皮疙瘩。
突然,吴大娘子像是站立不稳,手中画笔掉落在地,她一边向兰茵示意无事,一边蹲下身子去捡画笔。
兰茵本来想上前去,但看吴大娘子没事,便又退了回来,继续看她作画。
只见画上一片黑云压城,地上万物凋零,无数枯骨或飞上天,或缓缓爬行,一个怪物突然站起来,伸出手,可他的手却只有半截。
“兰茵娘子,你有没有觉得这画很熟悉?”突然,孙茂出声道。
兰茵也有这种感觉。
“《地狱变》?”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道。
一阵风刮过,似是从地狱里刮来的阴风,兰茵忍不住抖了抖,又望了过去。
吴大娘子突然停了下来,愣在那里不动了。
兰茵害怕有何变故,上前去查看,吴大娘子像是根本没发现她的靠近,一直拿着画笔愣在那里。
兰茵轻轻拍了拍吴大娘子的肩,“大娘子,怎么了?”
吴大娘子突然回过神来,双目空空地望向兰茵,说道:“还没完。”
“还没完?”
什么意思?
“这画不完整,再拿纸来!”吴大娘子目光直愣愣地,仿佛她的魂都被这幅画吸走了。
“吴大娘子,吴大娘子。”兰茵急得直摇晃吴大娘子的手臂。
吴大娘子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眼珠也能转动了,她看向兰茵,虚弱地道:“我需要休息。”
兰茵忙扶住吴大娘子,孙茂拿过来一张脚蹬,吴大娘子坐了下来,对着二人道,“此画不完整。”
“是不是赖大偷懒,不说了?”
兰茵看向耷拉着脑袋的赖大,踢了一脚,“叫你偷懒。”
赖大应声倒下。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