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腾云前几日就收到了信,让他多关注这几日白石的状况,一旦白石身亡,就把他送往下马桥的同仁堂陈医士处,身亡原因就是被画中仙害死了,其余的,皆不用他来管。
早些时候,李腾云还想弄明白,到底是谁给他送的信,后来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给他送信的人,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反正这人看起来也像是要成全他的。
果然,收到信后的没几日,白石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整日里就想往刘都虞侯府里跑,却又总被拒之于门外。
后来,有一日,刘都虞侯府里传出来,阿颜娘子突然凭空消失了,白石在府里又笑又哭,似癫似狂。
过了一日,白石收到一封信及一个包袱,便把自己关在了湖心岛的书斋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一日一夜白石都没有再出现,老管家已经被他挤兑走,新来的管家不敢擅自作主上岛,便来找他,李腾云知道白石大约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便按照信中所说,故意装出着急的样子,把已经濒临死亡边缘的白石弄进马车里,一个人一路疾驰,跑向了下马桥同仁堂的陈医士处。
可是,之后他却遇到了匪夷所思之事,他原本以为那另一辆马车上的一男一女是送信之人特意为他安排好的,便按照约定好的台词讲了一遍,哪里晓得,之后越听越不对,对方居然是朝廷的御史?李腾云只能将错就错,把戏演完,匆匆回府。
回府之后的李腾云惶惶不可终日,他一时觉得自己已经在那崔御史面前暴露了,一时又觉得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只要把那葬礼办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在此时,管家又给他送来一封信,说是府外有人递进来的。
李腾云立刻就去门外找,奈何还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他拆开信,信中并未多言,只说让他把湖心岛书斋内的一小瓶墨水和白石死时涂改的画偷拿出来,放置于李记棺材铺前的石狮子脚下。
李腾云瘫坐在椅子上,一时拿不定主意。
“啪啪啪——”
突然,门口响起了拍门声,李腾云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头来,迷茫地看向门口。
居然已经入夜了,白灯笼都已经挂了起来,隔着门板,屋外的人影投映在窗纸上,居然像一座山一样巨大。
“云郎,是我,开开门。”
是刘娘子!她怎么敢这时候来?
李腾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窜到门口,一把把刘娘子拉进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
“白石老匹夫都死了,还忌讳什么呀,这府里还不是你说的算?”刘娘子人微微倾斜,靠在了李腾云肩上,“云郎,如今,我和娇娘可全靠你了。”
李腾云皱了皱眉,刘娘子原本不是这样的,也不知是不是被关在后院里久了,整天里想的就是和其他侍妾争短长。
“你想的太简单了,白家还有族老,怎么会是我说了算呢,娇娘的那份家产想必族里也会有安排的。”李腾云出声安慰刘娘子道。
李腾云也曾经想过和刘娘子私奔,奈何府里看管颇严格,刘娘子也不想丢下小小的娇娘,这事便一直拖着。如今,白石死了,府里眼看着就要乱了,或许可以趁此机会逃走,再也不管信的幕后之人之事,也免得被那崔御史抓住把柄。
“玲娘,我们逃吧!”李腾云拉住刘娘子的手说道。
“逃?”刘娘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腾云道,“我为什么要逃?你知道我和娇娘在后院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没来的时候,冬日里,娇娘有气喘的毛病,为了几块银丝炭,我跪在那些仆妇们面前,苦苦哀求,被她们大声嘲笑,说我是倡妇,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吗?”
刘娘子双目赤红,鼻翼翕动,整个人似乎都在压抑着颤抖,傲然道:“你告诉我,都已经熬死了白石老匹夫,我为什么要逃?我要堂堂正正地拿着我那份钱去生活!”
自从离别重逢后,李腾云又一次在如今的刘娘子身上看见了她曾经的样子,倔强又骄傲。
李腾云叹了口气,拿出了那封信递给刘娘子。
刘娘子一目十行看完了信,沉吟道:“是指点你来白府的人?”
李腾云点了点头。
“那就按他说的做,之后再好好和族老他们周旋,争取多为娇娘拿一份未来保障。”刘娘子握住李腾云的手道,“我们把东西拿出去,再造一份假的放回书斋,没人会知道的。”
“哎,”李腾云叹气道,“原本这样做也没什么,就当是报答送信之人,让我们重聚的恩情好了。可是,今日,我送白石去陈医士处时,遇见了崔御史,他对这个案子格外关注,还让我一定要请仵作来家里看看,今日他有事,想必日后,他是一定会过府来查案的。”
“查案就让他查呀,又不是我们害死那白石老匹夫的!”刘娘子道。
“可那送信之人却未必了,他们一定和这案子有关,而且我们帮忙把东西送出府去,怎么都撇不清关系了。再者,我也打听过了,这崔御史在办案上,颇负盛名,只怕……”
刘娘子拨动着烛火的火心,火焰摇摇曳曳,暗影落在刘娘子娇俏的脸上,似是一张可怖的面具。
“既然如此,我们就把所有的事都按在送信之人的头上,摘清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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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实你早已把那幅画和墨水运出了白府,那日留在书斋里的只是仿冒品,而那白衣人便是刘娘子吧。”崔元藻摸着手腕上的念珠道。
李腾云“呵呵”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们怕你把什么都查出来,最后始终会牵连到我们头上,便想着当着你的面,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在白衣人身上。”
“所以,其实,有没有船,白衣人会不会功夫都无所谓,因为刘娘子早已藏身在书斋之内,准备好了迷药吧。你之前和我说了那么多书斋难进,不过是为了增加白衣人的神秘性,好把白衣人和那画中仙联系在一起吧。”崔元藻道。
“看来,崔御史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我多说呢!只能说我偷鸡不成蚀把米吧,自作自受!”
崔元藻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告诉我,那送信之人是谁?”
“我不知道。每次信都会通过不同的人递到我手里。”李腾云并不看崔元藻,只看向湖的另一边,那白晃晃的一片灯火。
此时,院墙外琵琶女的歌声断断续续,悠扬而绵长,“结义桃园共死生,茅庐三顾史留名。托孤诸葛魂归去,江畔唯余白帝城。”
歌声凄美,蛊惑人心,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黑暗的夜色里,突然,崔元藻大叫一声,“糟了。”
大家心神为之一荡,顿时回过神来,看向崔元藻,而崔元藻却看着李腾云。
李腾云的嘴角,一丝血色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