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从推开的门缝里丝丝灌入,激起兰茵手臂上颗颗鸡皮疙瘩。
崔元藻看兰茵满头的冷汗,掏起袖中的锦帕为她拭汗,又为她披上外袍。
兰茵渐渐平息下来,自然也看出崔元藻穿着单薄,便道:“十四郎身体也不好,怎么不穿外袍就奔出来了,快上塌来暖暖。”
崔元藻笑了笑,他就欣赏兰茵这点,心思坦荡,直来直往,大约此刻她只是见到他冷了,根本不会去想什么男女大防。
崔元藻也坦荡,脱掉趿拉的鞋子,坐进了被窝里,搂住了还在微微颤抖的兰茵。
“做噩梦了?”
“我也不知是不是梦。”兰茵摇了摇头,“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可是我梦里却出现了阿颜娘子,她和我阿娘似乎很相熟。”兰茵捂着微微发胀的脑门说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日你接受了太多讯息,一时搞差了也有可能。你想想那阿颜娘子怎么可能十五年不变容颜?是不是?”崔元藻拍着兰茵的后背安慰道。
兰茵想想也是,便靠在崔元藻肩头喃喃道,“可能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嗯,睡吧,我看着你。”崔元藻拍着兰茵的后背,看着她渐渐沉入梦乡。
等兰茵陷入沉睡,崔元藻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托住兰茵的头,慢慢把她放置在枕头上。
月色迷离,勾勒出兰茵美好的脸型,唇色嫣红,嘴角上翘,应该是有了一个好梦。
崔元藻笑了笑,依然轻拍着兰茵的背,她能放轻松就好,只是那梦未必是假啊!毕竟假死药都有,那容颜十五年未变,未必没有啊!看来明日还需去那陈医士处走一遭才行。
崔元藻靠在旁边,轻拍着兰茵,自己也渐渐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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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一声炸响,惊醒了熟睡的二人,崔元藻与兰茵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我,我,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我就是……”兰花哭丧着脸,解释道。
兰茵也反应过来了,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崔元藻一开始也颇觉尴尬,但他到底出生世家,不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背对着兰花道:“退下,再去打一盆水。”
兰花慌慌张张地捡起地上的脸盆就退了出去。
兰茵红着脸坐倒在床榻上,叹息道:“完了,英名尽毁。”
“哈哈哈……”崔元藻盘着腿大笑,“你有什么英名啊!”
兰茵气愤地捶打了崔元藻一通,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洗漱一番,坐在胡床边吃起了灵聪端来的朝食。
“十四郎,别吃了,刘都虞侯府出事了!”突然,孙茂闯了进来。
“怎么了?”
“刘群死了!”孙茂灌了几口水,喘着气道。
“刘都虞侯?死了?怎么死的?”兰茵惊讶道,以她对刘都虞侯的了解,要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都虞侯为人十分谨慎,治下也颇为严厉,经常连坐,一人犯错,全家或者全队受罚,所以下人之间,互相监督,整个府邸牢固地像铁桶一样,所以,阿颜娘子突然消失才让人如此费解,可怎么如今连他自己都出事了呢?
“我今日一早从城外的乱葬岗往回赶时,经过刘都虞侯府时,却见府邸被人团团围住了,上前一打听,说是刘群突然死了,李使相派了仵作去查看呢!”
崔元藻想了想,说道:“我们也去看一看。”
几人迅速吃上几口,就出发去了刘都虞侯府,只是他们紧赶慢赶,刘群却已经被抬去了李使相府邸,等到他们到时,只剩下刘管家在府门前哭哭啼啼的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这才几日,我们刘都虞侯府怎么就破败至此啊!”刘管家拍着大腿,坐在石狮子前,哭天抢地道。
“刘管家!”孙茂递过去一方锦帕,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但人死却可以报仇,若刘管家不嫌弃,或可以与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管家抬头看去,见是两位御史,又加之,崔元藻刚破了阿颜娘子消失之谜,此刻对他们倒是颇为欢迎的。
“哎,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刘都虞侯昨日睡前还是好好的,今日已经日上三竿,我见他还不起床,便去喊他,哪里晓得,他却死在了床上。”说着刘管家便呜咽起来了,“哎,好不容易族里出了个有出息的,刚想着抱上了大腿,可以安享晚年,哪里晓得还有这飞来横祸,悲哉!悲哉!”
刘管家唠唠叨叨一大通,兰茵早听得不耐烦了,刚想继续问问他昨夜有何异样发生时,却被崔元藻拦了下来。
“刘管家和刘都虞侯是同族?”崔元藻问道。
“是啊!怎么了?”刘管家迷茫道。
“那想必刘管家对刘都虞侯应该颇为了解了?”崔元藻开始给刘管家灌起了迷魂汤。
“算是吧,全府上下都是我管着,府里没有一个角落是我不知道的。”刘管家骄傲道,“我可以担保府里飞进来一只苍蝇,我都能知道。”
“也就是说,刘管家认为刘都虞侯是老死的?”
刘管家听到此话,又拍起大腿,哭了起来,“真是老天不长眼啊,刘都虞侯刚刚壮年,从不生病,怎么就死了呢!”
“仵作怎么说?”
“说是胸痹之症,所以才会突然而死的。”刘管家哭道,“可是,我从未听刘都虞侯说自己胸痛过啊!”
崔元藻想了想道,“刘管家了解刘都虞侯的阿耶阿娘吗?他们家可有这种遗传之症?”
刘管家愣了愣,说道:“他阿耶阿娘早就死了,年轻时,他就是个街头混子,后来做了不良人,也不知怎么入了上官的眼,一步步熬成了都虞侯的,真是我们刘家列祖列宗的保佑啊,如今却死了!”
刘管家说到此处,伤心到不能自抑,都要说不下去了。
“刘管家是何时来的刘都虞侯府?”崔元藻突然问道。
“十五年前啊,那时,刘都虞侯才刚刚发达,便接了我来啦。”
又是十五年前啊!崔元藻沉吟片刻,跨进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