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温柔地来了,江南的风似乎都与长安的不同,另有一股旖旎的味道。
兰茵想,这大约是因为空气中的脂粉味吧。
扬州与长安不同,夜晚并没有宵禁制度,坊门也形同虚设,郎君娘子们结伴同游,好不热闹。
原本兰茵呆在茶肆里,想等着明德出门时,偷偷进房拿走那个包袱,但明德居然没出过客栈的门。
兰茵只好趁着天色已黑,找个偏僻的角落,一跃而上,跳上屋顶,摸准了明德所在位置,轻轻掀开了一片瓦。
明德似是在等什么人,茶已经煮上了,香也点上了,人却在来回地走动,不停往窗外看去。
兰茵也随着明德的视线望去。
兰茵站得高望得远,果然顺着明德视线的方向,一辆华丽的马车渐渐由远及近。
明德也看见了,连忙回房端正姿态,假模假样地坐在胡床上,斟着茶。
马车到了琼花客栈门口,车上先跳下来一个年轻的奴仆,接下来,奴仆放好脚蹬,一个穿着兜帽披风的人,瞬间走进了客栈。
不一会儿,明德的房门被推开了。
“刘都虞……”
“静声。”突然,那奴仆喊了一声,眼角往房顶上瞟。
糟糕,兰茵暗叫一声,霎时往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呢?
那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兵器,一下子击破了屋顶,飞了上来。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趴在屋顶上!”
这人绝不是一个奴仆,从他绵长的气息上可以判断,他是一个绝顶高手,她明明用了龟息功,可还是被他看穿了。
兰茵不敢大意,抽出腰间郁刃,霎时攻了上去。
“好身手!”
面对的人不由赞了一句,拔出身后宝剑便挡了上来。
霎时间,两人过了十来招,兰茵渐渐感到吃力,她不由感到纳闷,这世上除了师父师兄,居然还有武功如此高的剑客?是她眼界太窄了吗?为何招式还如此熟悉?
又走了十来招,兰茵气力渐渐不济,今日看来是奈何不了明德了,趁着男人换招式的空档,兰茵一个脚底抹油,借助轻功,飞越琼花客栈,往附近的河道飞去。
或许是顾虑到明德那边,男人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屋顶上看着这边快速遁逃的兰茵。
兰茵并没有飞远,绕了一圈后,她又偷偷摸回琼花客栈,只是明德及那神秘人早已不见了。
兰茵怕他们杀个回马枪,搜了一回客房后,也不敢久留,趁着夜色,跳下屋顶,扔掉幂篱,偷偷潜入扬州城的红男绿女中,消失无踪。
其实,兰茵并没有走远,只在隔了一条街的另一家桐花客栈里落了脚,计划下一步行动。
原本兰茵只想弄明白明德到底有何秘密后就回长安的,但如今看来明德身后的秘密恐怕不一般,而奇怪的是,今日神秘人的招式让她有熟悉之感,师兄也曾住过这家客栈,这都是巧合吗?
兰茵无法轻易放下,她决定要查清楚!
何况,船上那几日,她反复思考崔夫人的话,她想,崔夫人有一点没说错,她的身份一旦曝光,必将给崔元藻带来灾祸。
如今,似乎是运命的召唤,让她又一次回到她的出生之地——扬州,若她能洗刷阿耶当初的冤情,她何须借助杨娘子的名头,她只需堂堂正正地用柳兰茵的名字嫁给崔元藻,即便她不能给崔氏带去助力,也不会再陷崔元藻于危险之境。
兰茵把目前掌握到的疑点和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番。
第一,明德包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包袱,她似乎在那日的赵景公寺里就见他背在身上了,如今,他还寸步不离身地背着,可疑!
第二,那神秘客人是谁?她似乎听明德叫他刘都虞,应该就是扬州这边的都虞侯了,这个线索可追!
第三,这剑客的招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许师父知道他的来历,可惜如今她得罪了师父,没有颜面去信问,此条线索只能放一放了。
第四,这琼花客栈甚为可疑,今日她想闯进去的时候,掌柜的神色便十分紧张,不似个欢迎八方来客的客栈,此条线索可查,却有难度。
兰茵综合各条线索考虑,觉得还是先查这个刘都虞最为可行。
整理好思绪,兰茵已觉得甚为疲惫,轻轻推开窗户,一丝清风吹了进来,拂动她的发丝,月牙状的明月挂在柳梢头上,崔元藻,你也在看着今日的月亮吗?你可收到了我的口信?会不会来找我?如果是你,你会如何查这个案子呢?
兰茵想着崔元藻,沐浴着月光,沉入了睡眠。
————
此时的崔元藻确实在赏月。
清风朗月,崔元藻站于船头,遥看明月坠入通济渠中,波光粼粼,万籁俱寂,若此时能有兰茵相伴该有多好呢?
“郎君!”灵聪实在不忍打断郎君的忧思,自从娘子失踪后,郎君的脸上毫无笑靥,又恢复到曾经冷冷清清的状况里去了。
“何事?”
崔元藻转过身来,月光在他身后,让他整个人沐浴在冷清的光里,这莫不是要飞升?
灵聪觉得郎君大约又在修道了吧,否则怎么如此清冷?为了打破这种幻觉,把郎君拉回来,灵聪骂道:“郎君,那李少卿可真不是东西,在和东都的官员们饮宴呢!”
自收到圣人的授命后,李少卿为显衷心,马不停蹄,第一时间骑马赶往洛阳,准备自通济渠南下,借道长江,去往扬州。
崔元藻因为身体的原因,怕马车颠簸,他又一心想在河道上搜寻兰茵,故而坐着船,从渭水借道黄河,到了洛阳。
原本打算在此与李少卿会和,却不想李少卿离了长安圣人的耳目,便开始日日宴饮了。
“别去管他了,长安那边有消息吗?”
“有,那明德的阿耶阿娘确实曾在光王府上做事,也曾有邻居听他们提起过扬州亲戚,所以,明德可能逃往扬州了。”
“嗯。”崔元藻淡淡点了点头,这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兰茵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灵聪害怕看见郎君失望的眼神,低下头说道。
“没有消息也算好消息吧。”崔元藻转过身去,看向河面,“至少我相信她在某一处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