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评事,你干什么!”
崔元藻脱下蹀躞带,攀上八角井,眼看着就要跳下去了。
无心禅师及众僧人跟在崔元藻后奔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慌乱下,众人都喊叫起来。
“郎君!”
灵聪去大理寺报完信后,快马飞骑奔向赵景公寺。此时,他恰好听见众人的喊声,极目望过去,差点吓昏过去。
灵聪赶紧抽了马儿两鞭子,越过人群,俯冲过去,灵聪从马上一跃而下,扑向崔元藻。
“郎君,切莫想不开啊!即便娘子出了事,您也不能寻短见啊!”灵聪泣涕涟涟。
崔元藻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灵聪,“瞎说什么,我要下井去找兰茵。”
“找娘子?”灵聪吓得眼泪都忘记流了,郎君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怀疑明德把兰茵装在佛像里沉了井。”崔元藻黯然道。
灵聪满脑袋的问号,这沉了井还能活?可他也不敢刺激郎君,只劝慰道:“郎君,您身体素来不好,这下井还是我来吧。”
崔元藻看了眼灵聪,说道:“也好,我在上面等你,你去下面看看情况。”
僧人看崔元藻一意孤行,只能帮忙把绳子拴在灵聪的腰上,一点点把他放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崔元藻焦急地看着水面,突然,绳子动了动,众人赶忙把灵聪拉了上来。
灵聪瘫坐在地上,大喘着气对着崔元藻道:“郎君,您没猜错,井底是有好几个佛像,我检查了一下,其中一个确实是空心的,佛像底部被破开了,但是井底没有尸体,井底似是活水,娘子可能漂到其他地方去了。”
“辛苦你了!”崔元藻拍了拍灵聪的脑袋,“你还有力气吗?”
“有。”灵聪立刻从地上站起来道。
“好,无心禅师,能麻烦你给我们一件干净的僧袍吗?”崔元藻转头对着无心禅师说道。
“可以,可以,明心,去取一套僧袍过来。”
“多谢大师。”崔元藻拱手道,“另外,大师,后院东禅房旁边的小道那里,有一具尸体,请大师去大理寺报官吧。”
无心禅师震惊到无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呼佛号,“阿弥陀佛。”
“大师不必去了,不良人估计过会儿就来了。”灵聪道,“我其实刚刚是带着人一起过来的,只是我跑得比较急,把他们甩在了后面。”
崔元藻看向人群后,果然有一队不良人在往这边跑。
“灵聪,干得不错,换好衣服,带上人到渭水边找我,我先去一步。”
崔元藻跨上灵聪弃置在一旁的马,飞快地向春明门方向奔去。
崔元藻想过了,明德的犯罪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明德基于某种原因,一定要拿到王尚的包袱。于是,明德趁着众人都在外对抗神策军的时候,偷偷溜回了僧房,拿走了包袱。
没想到,此时,兰茵因为缅怀过去时光,与明德狭路相逢,明德做贼心虚,而兰茵对明德却毫无戒心,毫无防备之下,兰茵或许被迷昏了。
此时,神策军已经团团围住了赵景公寺,也有一部分将士进了寺院开始毁坏佛像。
明德正愁如何处理兰茵,他怕杀了兰茵惹来崔元藻,他是领教过崔元藻的厉害,可是把兰茵留在此处,等兰茵醒过来,一样也会怀疑到他明德头上。
明德看见落单的神策军将士,瞬间计上心来。
明德应该是身有某种迷药的,且这迷药不易为人发现,既然兰茵逃不过这迷药,神策军将士更不可能逃过。
明德迷晕那神策军将士后,又剥了他的衣物,戴上头盔,掩盖自己的光头。
明德熟悉寺中的佛像,知道哪些是空心的,便拖拽了佛像过来,打破佛像底部,把兰茵塞了进去,拖拽到寺外八角井里扔了下去。
他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还是被崔元藻发现了。
估计他原本应该是想把那神策军将士按同样的方法塞进佛像里的,可是,此时,神策军却要回营了,他只能匆忙回到被迷晕过去的神策军将士身边,杀了他,草草把他拖进草丛里完事。
之后,明德就混入神策军中,堂而皇之地消失了。
原本被装入佛像中又是昏睡状态,兰茵是很难逃过一劫的,但崔元藻知道兰茵曾修习过龟息功,于是,便抱着一线希望,而灵聪又发现井下只有石像而无尸体,就更证实了崔元藻的猜想。
兰茵一定还活着。
崔元藻催促着马匹一路往渭水边奔去。
“郎君,郎君,等等我。”换完衣服的灵聪,也追了上来。
“其他人呢?”崔元藻问。
“我已让他们寻找小舟,沿着渭水一路找过来了。”灵聪道。
“很好。”崔元藻看着滚滚而来的渭水,祈祷着兰茵一定要没事啊!
“郎君,我有一事不明。”灵聪踌蹰道。
“讲。”
“郎君如何知道是渭水的?我虽潜入井中,知道此井为活水,但其流向并不知晓啊。郎君手边又无舆水图,何况一口井也并无舆水图啊?”灵聪不解道。
“赵景公寺前街的八角井曾有一个传说。宪宗元和初年的一个夏日的午后,有一位公主从赵景公寺前的八角井前路过,看到老百姓正在这里打水,就让婢女拿着银棱碗也去舀碗水喝,结果那女婢手一抖,把碗掉到井里了。一个多月之后,有人在渭河打鱼的时候,居然打捞了上来一只银碗。因为碗上有皇家御用标识,渔夫不敢私藏,便赶紧上交到了官府。经过查验后,原来打捞上来的这只碗就是掉入八角井中那只银棱碗。兜兜转转,这只碗又回到了公主手上。”
“郎君是如何知道这百年前的事的啊?”灵聪惊讶道。
崔元藻白了灵聪一眼,“平时就让你多读书,你读到哪里去了?这个故事,被段成式当作奇闻异事记载在了《酉阳杂俎》里。于是,我推测八角井下面连着地下暗河,而暗河又通着距离常乐坊不远的渭河。银碗落入井中,顺水流入渭河,然后被渔夫打捞上来。同样的,若兰茵落入井中,是否一样会顺水漂到渭水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