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藻带着灵聪一路飞快地骑马回别院,想着再把细节处调查一下。
刚到马厩,却见那别院的马车夫在卸马缰。
“你怎在此处?娘子回来了?”灵聪惊讶道。
车夫僵在原地,尴尬地笑道:“我,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娘子想必是回房休息了吧。”
崔元藻转头就想往后院奔,却瞥见车夫肩头的包袱,便吩咐灵聪道:“你去后院看看,杨娘子回来了没有?”
灵聪接到命令,便飞快地奔去后院。
崔元藻示意车夫打开肩头的包袱。
车夫没办法,卸下包袱打开,全是一些衣物还有几贯钱。
“郎君,这些都是我自己赚的,并无偷盗府中财物啊!”车夫哭诉道。
“你好端端地为何要收拾包袱?”
车夫低着头,搓着手,又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崔元藻,“家中老母生病,对,生病,我就是收拾点行李,回去看看她。”
车夫言辞闪烁,不敢正视他人,必定有鬼,待崔元藻要再问,那边灵聪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郎君,郎君,这人撒谎,杨娘子根本没回后院!”
听到灵聪的话,车夫一下子面无人色,瘫倒在地,喃喃着:“真的不见了?”
崔元藻只觉胸口血气上涌,太阳穴生疼,似是要昏过去,硬生生又憋住了。
“你老实说,这是怎么回事?”崔元藻盯着车夫冷声道。
车夫茫然地看向崔元藻,“要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好了!”
崔元藻看车夫魂不守舍,勉强按耐住心中的焦急,先安慰道:“若事情真的与你无关,只要你说出你知道的事,我便不追究你的责任。”
车夫终于定了定心,缓缓开口道:“今日,娘子让我套好马缰,带她在长安城里逛逛。长安城那么大,我也不知要去哪里,便随意走动。后来,娘子说去一个叫悦来客栈的地方。”
“悦来客栈?”崔元藻心里一惊,这不是苏陌曾经与兰茵约好的地方吗?难道苏陌回来了?
“娘子一个人从客栈里出来的?”
“一个人。”
“娘子看上去有何不同吗?”
“有何不同?也没什么不同啊!再说娘子带着幂篱,我也看不真切啊。”车夫回忆道。
“那娘子在客栈里大约呆了多久?”崔元藻追问道。
“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吧,我只觉还未休息一下,便被娘子叫了起来。”
这段时间如此短暂,又是在客栈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应当不会发生什么事,崔元藻心里想着便又问道:“后来你们又去了何处?”
“后来娘子也没说要去哪里,我便又赶着马车在长安城中乱逛,西市去了,东市也去了,可娘子好像都没什么兴趣,都没下过车,后来我想着要不出城去看看吧,就赶着车去往春明门,路过赵景公寺的时候,娘子突然让我停下来,自己走了进去。”
“赵景公寺?”
“是啊,当时赵景公寺外面乱成一团,我也提议娘子别下车了,可是娘子没听我的。”车夫懊悔道,“早知道娘子会不见了,我肯定死活拦下她了。”
崔元藻没空听他抱怨,直问道:“乱成一团是怎么回事?”
“是神策军,他们想冲进寺中毁佛像,好多信众拦在寺门口不让他们进去。”
“娘子怎么进去的?”
车夫神色有点恍惚,“飞进去的。”
崔元藻想,确实是兰茵会做出来的事。
“那后来就没飞出来?”
“没有,我在那里等了好久,娘子没出来。后来神策军和信众们打了起来,神策军到处驱赶人,我不敢忤逆他们,又想娘子功夫这么好,肯定能自己出来的,就,就先回来了。”
“呵,你倒是会自己宽慰自己。”灵聪讽刺道,“你要是真相信娘子自己回来了,又何必收拾行李?”
“我只是以防万一,害怕夫人责罚我玩忽职守而已呀。”车夫泪涕涟涟道。
无人再理睬车夫,崔元藻已经飞身上马了。
“灵聪,去赵景公寺!”
赵景公寺地处常乐坊西南一隅,寺前街上矗立着两株参天银杏树,树下有口八角井,据说都有神迹。
原本这里是个极热闹的所在,这时候早已应是香烟袅袅,而今却是人迹寥寥。
寺前残破的石像乱滚,经书乱飞,僧人们正在给受伤的信众们包扎。
崔元藻骑马飞奔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寥落的景象。
崔元藻知道圣人“灭佛”势在必行,不仅是因为光王,因为圣人信道,而是无奈之举。
大唐信佛的民众越来越多,寺院的土地越来越广,寺院不需交课税,僧侣免除赋役,而这使大唐的经济情况每况愈下。
如今,圣人讨伐昭义镇,正是到了你死我活之境,军费短缺,只能向佛教开刀。
此时,又恰好出了光王之事,圣人还如何能等得?
崔元藻虽然心里明白,但看见如今的惨状,心里也是戚戚然。
“崔评事?”
崔元藻抬头看去,是无心禅师,手中正拿着染血的布带子。
崔元藻双手合十道:“无心禅师,一切可还安好?”
“如崔评事所见,贫僧只能尽力而为了。不知今日崔评事到此,可是有事?”
“今日禅师可见过杨娘子?”
“杨娘子?贫僧今日一直在门口与神策军对峙,并未看见杨娘子入内。”
“怎么可能?我家车夫明明看着杨娘子进的赵景公寺!郎君,画师案时,这和尚就撒过谎,不可尽信。”灵聪质疑道。
“不可无礼!”
崔元藻转头瞪了一眼灵聪,他想起车夫的话,兰茵是自己飞进去的,想来无心禅师也未必能看见兰茵进去。
“后来神策军进寺了吗?”崔元藻继续问道。
无心看着寺院外受伤的信众,打碎的佛像,撕毁的佛经,悲悯道:“进去了。”
崔元藻也无奈地沉默了一会儿,“带走什么人了吗?”
“带走了一些反抗的信众,里面应该并无杨娘子,神策军只带走了男人。”
崔元藻点了点头,想起如今是非常之时,自己这种身份恐怕会被人忌惮,便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需不需要通禀住持大师?”
“住持大师已经还俗,如今赵景公寺也是一盘散沙,崔评事想进就进吧,贫僧还需为信众诊治。”
“无心法师请便。”崔元藻双手合十,目送无心法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