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殿内,烛火昏暗,帷幔重重,一个暗影坐在那帷幔之后。
“崔评事,请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吧。”站在帷幔前的仇公武对着崔元藻说道。
崔元藻向前一步,对着帷幔后的身影拱手作揖道:“在微臣阐明事情始末之前,还有一事,微臣尚未确定,想在御前审理此事。”
帷幔后的身影微微抬了抬手,崔元藻便直起身来,转头看向众人。
逡巡了半晌后,他的视线看向了灵儿,“你还要隐藏吗?”
灵儿惨然一笑,“你果然发现了。”
“是,我一直觉得奇怪,尉迟柳一人是不可能杀那三个宫女的,只是我从未怀疑过你,而你却利用我与杨司记对你的信任,次次在我们发现真相之前,杀害证人。灵儿,我很失望。”
灵儿笔直地站在大殿内,像一根竭力生长的竹子,倔强而孤独。
“我哪里露了破绽?”
“你有许多破绽,只是之前,我从未怀疑过你,所以你轻而易举地逃过了。但是,当我验证之后,你那些前后矛盾的举止便处处是破绽了。”
“验证?”
“赵炼师与吴大匠的通灵便是我对你的验证。照理来说,凶手一旦知道赵炼师会做法与吴大匠沟通,必然会来暗暗破坏,但凶手却按兵不动,因为杨司记与你说过,且只与你说过,这仪式只是引蛇出洞,你便让尉迟柳不可轻举妄动。我说对了吗?”
“呵,你太武断了。若本来就无凶手,当然无人搞破坏了。”
“是,若只是根据这点,我便太武断了。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旦怀疑你,便处处都能见到破绽了。”
“哦?”
“凤仙与杨司记的约定,只有你一人当时在场;凌霄殿小宫女看见的女官是你穿着杨司记的官服;你为了逃脱嫌疑,假作被打伤,但打伤你的嫌犯却始终找不到;胡浓看见过你与吴典记的争吵;你怕胡浓想明白真相,便又杀了她,你完全有作案时间。”
“我不想杀她的,是她太聪明了,她总让我神经紧张。”灵儿吼道。
“亏她还一直把你当好姐妹,你怎么那么残忍!”兰茵惨白着脸,质问灵儿道。
灵儿转眸定定地看向兰茵,“你不觉得你对她比对我好吗?”
“你就为了这?”兰茵愤怒道。
“当然不是,我也很喜欢她,明明她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可却活得那样恣意快乐,我羡慕她,也嫉妒她。我不想杀她的!”灵儿突然放声痛哭道,“怪就怪她知道太多了,只要她一个联想,我就完了。她死总好过我死吧?对不对?对不对?”灵儿突然抬起头来,执拗地看向兰茵。
灵儿膝行着爬到兰茵身边,却被兰茵一把推开。
兰茵冷漠道:“谁都没有权利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
“我虽然有私心但也是为了你和崔评事啊!崔评事让我照顾你,我便一直记着。凤仙想拖你下水,吴典记想把你取而代之,我帮你把她们一个个除去,你应该感激我的。”灵儿冲着兰茵吼道,见兰茵扭头不看她,便又看向崔元藻。
“崔评事,我一直记得你的话的,照顾好杨司记,我没错呀。”
“灵儿,我从未让你去杀人。请别为你肮脏的行为找寻借口了。”崔元藻冷冷地看向灵儿。
“哈哈哈,姐姐,你看见了吧,你为了此人,不愿意与我离宫,如今这人却要把你送到死路上去。”尉迟柳哈哈大笑,“我们都是痴心妄想的可怜人。”
灵儿看着冷漠的崔元藻与兰茵,自知再也得不到他们的原谅,便索性爬到了尉迟柳身边。
“我一直在想,明明尉迟柳对于地下渠道如此熟悉,为何他能送桃桃出去,自己却并不出去?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崔元藻看向互相依偎的两人。
“你们一个制作复杂的工具及迷香,一个利用身份之便,在大明宫里,炮制了狐妖杀人案。可是,为什么呢?尉迟柳这么做的原因,我大约明白了,可是灵儿,你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是灵儿呀。我是于阗国的王姬,是尉迟柳的姐姐。”
“你难道不是高将军的女儿吗?”
这次,连崔元藻都震惊了。
“不,你为高将军平反得太晚了,他们在那荒凉之地,足足呆了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高将军一家没能熬过这十年,唯有高小姐苟延残喘,挨到了平反的时候,却又在上路前夕,一命呜呼。而我曾与高小姐走得很近,我决定冒用她的名字。”灵儿低着头冷静地说道。
“为什么?”
“我与尉迟柳是亲姐弟,你们认为在母亲与弟弟尽皆死亡或消失后,嫡母还会善待我吗?”灵儿冷笑道。
“我必须在嫡母把我处理掉之前,为自己想出一条路来,反正高家已经死绝了,我用一下她的名头,也没什么关系吧!”灵儿求证般地看向众人,却没人能给她回应。
“回长安后,我为高家修建了祠堂,每到忌日便为高家老小上香,我还以高家的恩人为自己的恩人,处处感激。”灵儿把目光投向崔元藻,“我自认没有对不起高家的地方。”
没有人能回应灵儿的话,只有烛火跳动着,将灭未灭。
“我隐藏得很好,只有一次,我怀疑胡浓知道了我的秘密。”
兰茵想起那一日,她们在柿林院里,打打闹闹,胡浓为她们分析案情时,就曾讲过,或许这于阗国皇室之人就是冒用了他人的身份呢?
原来,就是在那时,灵儿起了杀心!
“我不想杀她的,但不是她死,就是我和弟弟死!上苍垂怜,让我在大明宫里遇见了弟弟,这大约是我们这一生里,唯一遇到的幸事吧,我怎么能让不幸再次降临到我们头上!”
随着灵儿话音落下,尉迟柳突然从地上腾跃而起,一把勒住了赵归真的脖颈。
原来,在灵儿刚刚依偎在尉迟柳身边之时,已经帮他解开了绳索。
“皇帝,如果你还想能吃到赵归真炼的丹药,最好放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