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看着手中的步摇,鎏金为凤,口衔大颗珍珠,灿若星辰,价值至少在百来贯,兰茵觉得有点烫手,把步摇扔进了妆奁中。
崔元藻与安乃近的相处之道让兰茵第一次有形地感受到她和他的区别,她要拼了命地去赚的钱,他只要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别人就会求着给他送过来,她第一次有点明白什么叫清河崔氏。
而她居然天真地以为他并不能轻易拿捏她,兰茵觉得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心中有些憋闷,兰茵走出房间,从腰间抽出郁刃,酣畅淋漓地舞了一套剑。
“杨娘子,好功夫啊!”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掌声。
兰茵转身去看,孙茂在院廊里使劲鼓掌。
“杨娘子哪里学的剑术?能不能教教我?”
兰茵一愣,想了想,用事先想好的借口敷衍道:“我小时身体不好,父母把我舍在了道馆,师父看我颇有慧根,才教了我一套剑术,上不了大雅之堂。”
“不不不,杨娘子的剑术为我平生仅见,若能……”
“孙狱丞。”孙茂身后传来一个男声,他转身一看,是崔评事,顿时闭了嘴。
“平康坊的秋都知那里去了吗?怎么说?”崔元藻走到孙茂面前,正好挡在他和兰茵之间。
“去了,秋都知说,这凹凸镜是一个羽林卫中郎将送她的,我又舔着脸去中郎将府上打听,才打听到是一个姓马的学子输给中郎将的,您知道那姓马的学子是谁吗?”孙茂神神秘秘地道。
崔元藻一个眼刀甩过去,孙茂立刻道:“是马元贽的侄子。”
“马元贽?怎么是他?”
兰茵看着崔元藻惊讶的脸,不禁偷偷扯了扯孙茂的袖子,“谁是马元贽?”
孙茂偷偷侧了侧头,轻声道:“左神策军中尉。”
“阉人?”兰茵忍不住声音大了点,慌忙捂住嘴。
崔元藻看了一眼兰茵,这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行为,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他原先并不想理睬他们,但兰茵拉住孙茂袖子的行为,让他担忧,这两人的关系有那么好了吗?
“孙茂,平康坊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在平康坊里,哪里会辛苦呢?还是打听马学子的事比较辛苦。崔评事不会不知道这事,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孙茂瞄了一眼杨娘子,看来,不是错觉了,崔评事很介意他和杨娘子走得近,难道会是嫉妒?
孙茂看着崔评事俊俏的脸,再想想自己五大三粗的样子,实在觉得不可思议,看来崔评事是太爱杨娘子了。
孙茂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向着崔元藻表忠心道:“不辛苦,秋都知那么漂亮,我能看上一眼就很开心了。”
孙茂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这样子自污,崔评事应该满意了吧。
果然崔评事的嘴角翘了翘,点头道:“下次再派你去。”
“属下告退。”孙茂为自己的机灵点赞,但没想到兰茵跟在他的后面也退了出来。
孙茂慌忙退到一边,眼睛向后瞄了瞄崔元藻,“杨娘子,还有何事?”
“那个秋都知长什么样?马元贽又是什么人?你给我讲讲啊?”兰茵其实是太好奇了,她本性是个热闹的脾气,若是之前,她肯定会问崔元藻了,但是她现在顾虑颇多,总觉得崔元藻让人看不透,与他虚以委蛇实在太累,不如远着他一点,倒是和孙狱丞套近乎,解了毒,才好不被拿捏。
“你干嘛不去问崔评事呀?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啊。”
“你想不想学那剑术?”兰茵诱惑道。
“想。”孙茂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好,我告诉你啊。秋都知呢,是平康坊南曲的行首,你说,美不美?关键啊,她一手琵琶出神入化,无人能及,据说连李相公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呢。”
“这你都知道?”兰茵挑眉。
“不是说据说吗?你到底要不要听?”
“听听,你说。”
“神策军,你知道的吧,那马元贽呢,就是神策军的老大,太监里的头牌,连李相公都要忌惮他几分呢。”孙茂压低了声音,弄得神神秘秘地道。
“那你说陆仟这事是不是和上头有关啊。”
“这我却不知了,不如你去问崔评事啊,那些大人物,我可是一个都接触不到,崔评事就不一样了。”孙茂怂恿兰茵道,他其实也蛮好奇的。
兰茵转头看向崔元,他还在庑廊下,漫天花雨里,他身着纯白素丝单衣,袖缀天水碧方胜纹,那花纹垂坠在他苍白瘦削的手臂上,他伸着手,手掌摊开,花瓣一片片坠在上面。
整个画面异常宁静,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兰茵觉得他不会回答她。
“郎君,郎君。”
灵聪叼着几张胡饼快速从后面过来,经过兰茵的时候,想停下行礼,一时没刹住,人差点倾倒下去。还好被兰茵一把拉住了。
听到声音,崔元藻转过头来,说不上为什么,兰茵觉得他寂寞又倔强。
“郎君,怎么不披上外袍,着凉了,怎么办?”灵聪急走了几步,跑到崔元藻面前问道。
“没事,快谷雨了吧,立夏都不远了,怎么会冷?打听到什么了?”崔元藻也没去看兰茵,对着灵聪说道。
兰茵看灵聪的样子似是有急事要和崔元藻汇报,灵聪近来一直在走访探听消息,莫不是案件又有新进展。
兰茵向孙茂福了福,忍不住转身跟上灵聪,也要去听一听了。
“是有几件事要和您说。安乃近那边传来消息,是有个人向波斯胡商打听过凹凸镜的用法,这个人可能是个和尚。”
“为什么说可能?”
“那个波斯胡商说,向他打听凹凸镜的那个人戴着幂篱,说话口音古怪,似乎故意有所隐藏,那个波斯胡商好奇,遣人偷偷跟了一段路,发现摘下幂篱之后,是个光头,但离得远,也没看见正面,所以只能说是可能。”
“那肯定是了呀,肯定是那个住持。”兰茵冷不丁来了一句,等她发现崔元藻和灵聪都看向她,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口。
崔元藻淡淡地看了眼兰茵,问道:“为什么肯定是住持?”
“那个住持不是派小沙弥偷听吗?这显然是做贼心虚啊?”兰茵不自在地说道,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说了傻话。
“你怎么判断那小沙弥就是住持派去的?也许是有人混淆视听,故意诱导呢?”崔元藻道。
“那住持品行不端,总想着用传闻赚钱,陆仟的死对他有用,他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兰茵狡辩道。
崔元藻勾唇笑了笑,从西市回来后,她似乎不太一样了,如今倒是又有点活力了呢。
“你只是猜测而已啊。”
兰茵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那你说那个光头是谁吧?”
“我不知道。”
兰茵斜睨着看了崔元藻一眼,仿佛在说,你也不过如此吗?
“我可能知道。”灵聪暗暗咽了口口水,打断了兰茵和崔元藻的对视。
“谁?”兰茵急问道。
“我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没说。郎君不是让我去打听不良人搜寺的那天早上,有谁从寺里出来吗?我一开始是盘查周围商贩不熟悉之人,一直没什么结果,后来我扩大了范围,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你倒是快点说啊!”兰茵急躁道。
灵聪狐疑地看向兰茵,这杨娘子怎么没有高门贵女的矜持呢?如此急躁?再想到郭娇娘子,或许他们郎君就是会吸引这样的女子?
灵聪同情地看向郎君,继续道:“有个人叫王尚,他有段时间经常在朝食摊上买羊肉汤,吃完了让店家去赵景公寺的知客僧无心禅师那里去支取,店家就问他了,为什么无心禅师会帮他付钱,他告诉店家,他在帮赵景公寺修缮壁画。这个叫王尚的人,那天早上又去吃羊肉汤了。”
“就是他。”兰茵叫道,“除了陆仟,另一个在《地狱变》上留下痕迹的人。”
崔元藻无视兰茵的兴奋,对着灵聪道:“所以,那个王尚是光头吗?面影画了吗?”
“面影画了,但王尚不是光头,不过据我走访后得知,这王尚是无心禅师介绍到寺中的。而那天偷听的小沙弥据说和无心禅师也走得很近。”
“你是说,那个光头是无心禅师?”兰茵惊讶道,相比住持,她还是觉得笑容恬淡的无心禅师更像一位得道之人。
“他为什么要杀陆仟呢?”兰茵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但无人能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