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云开始说起了几年前那桩旧事。
“我们陆家不像你们许家主脉旁支全都人丁兴旺，陆家主脉子嗣少，我祖父就一个兄弟，我父亲也只有一个妹妹，我底下也就陆枝陆非两人。”
“我父亲和我姑姑资质中等，不得我祖父喜欢，事实上生下他们的祖母很早就跟我祖父貌合神离，后来祖母毁契出走，主动断了跟陆家联系，我祖父不喜欢他们也有部分原因是我祖母。”
“孙辈都已经长大成人，谁能想到老爷子外出一趟忽然就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人，过了几个月她就临盆，却体弱难产撒手人寰，生下来的孩子一开始也没有呼吸，救了半天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这条命。”
“陆家上下被勒令不许提及有关于陆从宁生母的事，那女人自到陆家那天起便没有踏出去过一步，也没有见过外客，外人自然也无从打探，后来陆从宁百岁，老爷子才广发喜帖邀了其他宗派到陆家参加宴会。”
“陆从宁至今为止对自己的生母还一知半解，怕是只知道个姓名。”
那女人就是个普通人，算起来陆从宁这个孩子的出生算不得什么爱情结晶，反而是一个孽果。
陆家老爷子遭了魔修暗算，受伤误入树林，闻到一种特殊植物的味道后被其催情效用影响，齐姑娘刚好上山采药撞上。
双方并非你情我愿，自然，这话不是陆老爷子嘴里说出，而是出自齐姑娘之口。
她是被强迫的。
荒郊野外，齐姑娘求救都无门，她一个普通弱女子，怎么可能从陆老爷子手里逃脱？男女本身就有力量上的差距，更别提就算受了伤陆老爷子也是个修士。
修士驻颜有术，衰老速度不能跟普通人相比，可外表看着再怎么跟老态龙钟不挂边，也不抵陆老爷子孙子都已经一百多岁的事实。
齐姑娘那时才十九岁，她无父无母，躺在木盆中漂流至齐家村，被村里一个寡妇抱起收养，母女俩相依为命。
一个妙龄女子，上山采药遭遇受伤中药的修士强抢，从此一脚踏进人生的至暗之路。
齐姑娘恨死了陆老爷子，然而后者却荒谬地感觉到了心动，他跟着齐姑娘跟到了齐家村，日日都在她家门口流连。
人就是贱的，齐姑娘越不理会，陆老爷子就越是上赶着当狗皮膏药。后来究竟纠缠了多久，其间又有多少细节外人不得而知，齐姑娘也不愿回忆一遍。
总之村子里流言四起，齐姑娘带着母亲背井离乡一路漂泊，拒绝了去陆家的提议。
养母身体本来就不好，半年以后匆匆离世，这世上再无亲人，齐姑娘坚强了一路突然就崩溃。
就是在后面那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里，齐姑娘本着堕落的心思没有拒绝一直靠近跟随的陆老爷子。
两个月后，齐姑娘怀了身孕，她终于从浑噩的世界里清醒，偷跑出去想要打掉这个不该有的孽种，却又在堕胎药入口的前一刻后悔。
她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养母也离她而去，她不爱陆老爷子，可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逃跑了，想去一个不会被找到的地方重新生活，带着她唯一的亲人一起。
可是她跑不掉，陆老爷子很快就找到了她，得知她怀孕欣喜若狂，说什么也要带她回陆家娶她为妻。
齐姑娘不肯去，拉扯到孩子六个多月大了才被陆老爷子半哄半逼带回了家。
陆老爷子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拴住她，可命运弄人，她没能有将来。
她生下了唯一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撒手人寰。
她或许也已经变得偏执，病态渴望有一个至亲，想要心灵有所依托，不再单独一人行走于世，不想再如孤魂野鬼一般。
只是到底抱憾而终。
陆老爷子跟齐姑娘，一个爱一个恨，开始于一个错误，结束也鲜血淋漓。
而陆从宁，这个本来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被陆老爷子捧在手心，负载着生父两份的爱千疼万宠着长大，可未曾见过那个爱她爱到拼了命也要生下他的母亲是什么模样，又是个怎样的人。
“陆家就跟有什么诅咒一样，”陆乘云满脸嘲弄，“我祖母毁契出走再无消息，我母亲葬身兽口，那位齐姑娘大好年华遇见我祖父，人生毁于一旦连性命也一起赔上。”
算来算去，陆家的女人竟然还是陆枝陆非的母亲陆乘云小妈还有个好下场。
许兰鹤无话可说。
加上这些过往他觉得陆老头更难评了，反正他是没觉得这老头痛失所爱哪里可怜，相反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完了，只有那位姓齐的姑娘太过可惜。
什么超绝老牛吃嫩草，他几岁人家齐姑娘几岁，他也好意思开这第二春，真刑。
“老爷子也不算没有报应，他偏疼陆从宁，但我这位小叔叔也不亲近他，我爹我姑姑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也都不会往他跟前凑，陆枝陆非这两姐弟倒是会献殷勤，可他也看不上，一家子人没一个真心爱重他。”
许兰鹤吐槽：“这算哪门子报应？有权势有地位，有财产有继承人，跟齐姑娘比起来他这算个什么？人家可是妙龄少女被迫跟了个糟老头子，福没享到命还丢了。”
亲祖父被当面蛐蛐，陆乘云也没反驳，“你说得对，但这件事会一直烂在陆家人肚子里。”
可惜归可惜，齐姑娘的事爆出来丢的是陆家的脸，陆从宁是陆老爷子的儿子，又不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为了给一个陌生女人讨公道炸了自己家，也不可能对陆老爷子动手，然后给不安分的弟妹机会拉他下位。
若有朝一日陆从宁知道了这些想跟生父决裂他倒是很乐意推一把，除此以外他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人就是这么现实。
许兰鹤也能理解，陆乘云自己也是个美强惨。渣爷爷渣爹没安好心的小妈继弟继妹，一家子没一个省心。
他拍拍塑料朋友的肩，“陆从宁会没事的，陆老头下次还打你你不方便还手就喊我，我来给你撑腰。”
陆乘云面无表情，眼里掠过冰冷笑意，“他老了，最多再过上一两年他就会知道陆家究竟轮到谁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