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舟晃了一下,只一瞬又稳住。
“许兰鹤,我们走。”
他又背起了人,这会儿是两个伤患。
灵力亏空又受着伤暂时不好御剑,江浮舟纯靠双腿走。
许兰鹤趴在他身后,眼皮已经快睁不开。
“我应该快死了。”
江浮舟看着前路,背后的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因为意识不太清醒没察觉出他的语气有了波澜。
“死不了,有我在。”
许兰鹤笑了一下,牵动伤口疼得嘶嘶抽气,“以前在我心里我大哥最靠谱,现在才发现你也不遑多让。”
“少说话,省点力气。”
“我都快死了,遗言也不让我交代吗?”
“我说了,你不会死。”
自己的状态自己最清楚,许兰鹤艰难地动了下脖子,好让自己靠得能舒服点。
“嵇离不知道给我喂了什么东西,万一是毒药,如果我死的比较难看就一把火把我烧了,把骨灰带回去交给我家人,免得他们看见了不成样的尸体难过。”
“死不……”
许兰鹤打断他,“谢谢你特意来救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找我。”
江浮舟沉默半晌,才说了句不用谢。
“有件事我想跟你道个歉。”
“你说。”
“我因为一些比较自私的想法一直都很期待你碎道,但是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真不好意思再那么想。碎道意味着你的道心无法再坚守,你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所获得的名声地位修为都会毁于一旦,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许兰鹤微微笑着,“所以,雪人,你好好走无情道,我相信你能飞升。”
既然江浮舟不喜欢陆乘云那就算了,比起满足私心想让江浮舟陷入爱河而碎道,他现在更希望对方好好的。
本就是天之骄子,前途无限,能稳步飞升何必去吃爱情的苦,还得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江浮舟没有应答。
走出森林和乱石堆,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旷野,繁星缀于夜幕,很远处的山峦影子模模糊糊。
一切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深灰色的纱,天地宽广辽远,靠在一起的两个人显得渺小而单薄。
枯树上栖息的乌鸦被脚步声惊醒,歪着脑袋看了行人一眼,又无事发生般重新闭上眼。
江浮舟垂着眼睫,遮挡住莫名的眼神。
他道心不稳的源头此时此刻就在他身后,竟然跟他说你好好走无情道。
除非这个源头消失……可他怎么做得到。
千里追寻,不过是听闻那个人莫名失踪,现场还有打斗的痕迹。
于是清修怎么也静不下心,不知道挂念的那个人是否在这世上某个角落受着委屈。
又或者,那样一只古灵精怪的鸟未必处于下风,指不定反过来又坑这坑那。
想知道对方安好与否在做什么,这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住。
他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知晓这就是相思。
许兰鹤浑身疼得快要炸开了,尤其是脑子。
他的脑袋搁在雪人似的剑修颈窝边,几不可闻地低喃了一声:“江浮舟,我好疼。”
江浮舟脚步一顿,终是空出一只手缓缓地摸上那张脸。
他平生从不知何为温柔,却也依靠本能放轻了语气,“我知道,忍一忍,都会好的。”
旷野无边,江浮舟重新启程。
“许兰鹤,放心睡一觉,我会叫醒你。”
—
修真界近期又不太平了,因为许七的失踪三宗交流会往后延期,后来正式举行也没多少人关注。
据说许七是在旭宗范围内被嵇离掳走,祝、林、阮三人加上许家少主一同杀去了垝垣,嵇离负伤出逃,最后嵇离许七双双跌下悬崖不知所踪。
许少主差点把垝垣掀了个底朝天,要不是有许柏雨和许竹宁拦着,失了城主的垝垣怕是已经毁成了渣。
“好端端的垝垣城那位掳走许七干什么?果然这个‘好友’也是林逾静那种吧?”
“诸位,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嵇离莫不是求爱不成被拒绝受了刺激想霸王硬上弓?”
“我觉得道友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认为。”
吃瓜人喝下半杯茶润润嗓,唏嘘不已,“这许七当真是腥风血雨的体质,天生消停不下来。”
什么叫行走的瓜神,他许七就是。
修真界在震什么许七本人不知道,江浮舟也不知道。
魔族仇视人修,当日江浮舟就先带着人往南找了最近的城镇,那是妖族地盘。
离许兰鹤坠崖已经过了好几天,他自昏迷后一直都没有醒过。
两个伤患没缺胳膊没缺腿,就是外伤内伤数不清。
小妖怪拖着尾巴敲响了木门,门后露出一张神色冷淡的脸,他显然是有点畏惧这人身上的气势,脖子往后缩了缩。
“何事?”
松鼠精两只手揣在一起,不敢看他眼睛,声音嗫嚅跟蚊子叫似的,“明天是我们的节庆日,大家都想问问你会不会来。”
江浮舟从不凑热闹,“没兴趣。”
小妖怪惋惜地叹气,传话筒任务已经完成,他没再多打扰,摇摇头说没关系就飞快地窜走了。
妖族不像魔族对人修的仇恨那么大,魔族和人修针锋相对已久,但人修和妖族已经几百年没闹出什么大矛盾了,彼此还算相安无事。
前几天他们这儿来了两个受着伤的人修,城里的狐狸姐姐和山茶花姐姐还有其他姐姐们见他们长得好看就撺掇他来打探消息。
小松鼠哪儿敢啊,那两个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寒气冻人,他一跟人家对视就怂得不敢说话,恨不得逃窜八里地。
为免再被打扰,江浮舟抬手设了个禁制,转身回到屋里。
却不料已经昏迷了好几天的人已经从床上坐起,听见动静下意识抬眼朝他看过来。
人已经醒来,本是件好事,但江浮舟心中却蓦然一沉。
许兰鹤那眼神……
果不其然,床上那家伙一脸懵逼地看了看只穿着中衣的自己,又骨碌碌把眼睛重新转回江浮舟身上。
“我是谁?你又是谁?我们什么关系?”
一个三连问把他自己都问懵了,尤其他身上到处都酸疼无力,博览群书(特指各种狗血)擅于脑补的花鸟不知道脑子里跑过了什么剧场,语气都开始颤抖。
“我跟你不会……天啊我竟然给自己找了个道侣?!”
最后两个字音调陡然拔高,隐隐劈叉破了音。